“雷电至阳,大地为阴,有金属为引,至阳烈气便可循之入地,而不用穿房裂屋,建筑便无恙了。”
“至于为什么古籍记载有缺失,这我就不知道了。”
道隆合什:“阿弥陀佛,这个的确是道门所长。本代天师的玄通,多有历证,想来是不会差的。这法阵如何设立,明润你知晓么?”
苏油说道:“我觉得没那么复杂,就是接闪针,接闪线,引流网三样东西,哪有说得那么玄乎。”
道隆根本不信:“看来明润也是一知半解,我还是给小天师去信请教吧。”
那他不坑死你才怪!
算了,道理有时候是说不通的,苏油决定闭嘴。
从大相国寺出来,苏油推辞了贵人相邀,只说要闭门读书,谢绝一切交游,认真准备考试。
送二人离开,上了马,苏油才暗自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得罪人。
石通笑呵呵地过来:“刚刚师父你不在,是没看到那场面!曹家高家都看上的琉璃镜,人们趋之若鹜。最大一面卖出了两千三百贯!最小的也三百贯有余!”
苏油担惊受怕了一上午,现在已经对赚钱毫无兴趣了,狠狠飞了石通一脚:“欺师灭祖的东西!不替我背锅反而放我在火上烤,回去要你好看!”
石通大为不服,跟在苏油的马屁股后边边跑边喊:“师父我这不是替你扬名吗?!怎么还怨上我了……”
“我要你给我扬这名?你给我扬扬诗词文章的名声不好……”
两人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地一路拌着嘴,朝苏家回去。
……
有了万贯钱财,苏油是再不敢出门了,每天除了刷题,唯一的爱好,就是制作美食。
渐渐的,这里成了一个小会馆。
苏轼是个放眼天下无坏人的性子,用后人的评价,那是玉皇大帝也陪得,市井小儿也陪得。
因此就数他朋友多,晚上常常带人回来吃饭,苏油做的好吃好喝的,都便宜了苏轼的一帮朋友同年。
都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一院子的绿袍还家国天下,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很多小道消息,倒是从这帮子人嘴里边听了个饱。
比如上月,苏油在忙着卖镜子的时候,官家在忙着放逐宫人。
小官员们的口中,事情是这样的。
彭城县君刘氏,从民间选入皇宫,并得到官家的宠爱。
刘氏仗恃官家的宠爱,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甚至乱作奏札,宋仁宗几乎为她所迷惑。
当时,皇宫之中得宠的宫人有十名,被称为“十阁”。
事情到最后,竟然发展到以刘氏为首,其中好几人耐不住寂寞,与进入皇宫拜见官家的人私通的地步!
御史中丞韩绛也是铁头,私下搜集证据,然后将这些情况秘密告诉了官家。
官家听后龙颜大怒。嘉佑四年七月,放逐了二百三十六名宫人,其中包括刘氏、黄氏等最得宠的妃子。
苏油对这些从来都是一言不发,然而在他心里,已经判定这是曹皇后隐忍这么多年,终于得官家看重,正式接掌后宫的重要信号。
……
后宫里,曹皇后坐在梳妆桌前,由尚宫给她梳妆。
看着琉璃镜中已经不再娇美的面容,曹皇后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做这么清明干什么,没得让人徒生出烦恼。”
尚宫从匣子中取出一枝珠花:“这珠花奴婢认得,这是当年张贵妃从娘娘这里取走的。”
曹皇后看了尚宫一眼:“老奴你闭嘴。一枝珠花而已。再说人都死了,以后称呼,得叫温成皇后才是。”
尚宫恭谨道:“是。”
说完又道:“要没有那皇后啊,宫里也出不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如今总算如这镜子一般,重得清明了。”
皇后看了珠花一眼,露出了一丝转瞬而逝的厌恶的神色:“换一枝吧,这枝收起来,算是纪念。”
尚宫恭谨道:“是,娘娘终是宽厚。”
曹皇后笑了:“宽厚二字,跟我可从来挨不上边。总是浑浊有浑浊的烦恼,清明有清明的烦恼。”
“歌舞事人,终难长久,总想着非分,其实也就成了痴人……
“这次发落出去的二百三十六人,都是辜恩之辈。连千里之外的一个孩童都不如!唉……”
……
苏油今天又在招待客人。
王韶,苏轼的同科进士,典选官职是新安主簿,相当于县办公室主任。
这娃当然不愿意去,但是考制科又担心考不上,便想去陕西游历,充实自己。
苏油今天料理的饭食尤其精美,芽菜红烧肉,清炒藕丝,水煮鱼,白切鸡,豆芽丸子汤。
苏轼笑道:“明润喜欢的人,只看饭菜便知一二,四荤一素,子纯这是入了第一等。同辈当中,以你为首,来来来,赶紧动筷。”
王韶扯了扯嘴角:“子瞻莫要笑话于我。”
苏油端着一盘臊子蒸蛋上来:“子瞻提前没打招呼,招待不周,子纯大哥你别见外就是。”
这娃如今已近三十,也是从小没了父亲,发奋学习,才有了今日。可如今准备游历陕西,采访边防,所有同科都在苦劝,今日苏轼拉着他回来,便是为此。
结果遇到苏油,苏轼劝告王韶的事情就算彻底的黄了。
苏油搬出来西南图志,与王韶详述了地图制作方法,然后两人在房间里拼出一张大图,又跑去外边柳树上折了柳条,在地图上挥斥方遒了半天,王韶的志向更加坚决了。
苏轼还想劝:“子纯,何必自苦如此?”
王韶翻着白眼:“我倒是想应试制科来着,可韩相公都说了,这次制科有大小苏参加,我们还凑啥热闹?”
苏轼劝道:“哪里便如此轻易……”
王韶举起酒杯:“少来!相比明润,我这一把年纪已经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六年光阴,原来可以做得忒大的事体,壮哉!明润,敬你此杯,为兄定不让你专美于前!”
苏油笑道:“这事体可不是我一个人做得了的,有四通商号为背景,有一路诸贤相助,有张赵二学士照拂。子纯大哥,大宋多的是高谈阔论之辈,少的是务实求是之人。今番改弦易辙,此杯当为大哥作贺。”
王韶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苏轼将苏油的杯子拿到自己身前:“又找理由偷酒喝。没收杯子。”
苏油从怀中取出一叠缗钞:“前日卖镜子,所得万缗。子纯大哥自幼孤贫,想来积蓄不丰,这一千贯算是盘缠。”
王韶连忙推辞。
苏油说道:“子纯大哥听我说完。陕西战乱之地,延边蛮夷交杂,他们是只认货物钱财,不讲道德礼仪的。”
“要勘察陕西延边地理山川,少不得要和他们打交道,出入其中,最好的东西,莫过于茶瓷绢锦。”
“四通商号因五十万箭课,如今与陕西诸军算是搭上了交情。益州有陈季常,豪侠仗义。你去找他,他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第二百七十一章 船到了
“为了大哥的安全,最好变异姓名,化作商人。具体的沟通交流,自有散花楼听风阁的人与大哥接洽。经纬仪的使用方法,也会有人教授于你。”
“梵文数字坐标,蛮夷们不懂,你只需要一路行商,一边小心打探诸蛮形势,让商队定期将测量记录册送与四通商号同你联系之人即可。被人发现,只推说是账本,不怕泄密。”
“陕西情形,与二林大理不同。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最好能发展出一些可以深入西夏的队伍,不拘盗贼,私盐贩子,夷人马商。以厚利诱之,以严威摄之,让他们为我所用,刺探情报,测绘地图,逐渐向西夏境内和他们的高层渗透。”
说完又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单子:“这东西在汴京没什么用,在西南诸路可就是好东西,它叫存单。到了益州,大哥便可以此为本,转换身份了。”
王韶将单子打开,一看差点吓得将单子掉进汤里——就见上面写着数行字:四通钱庄首席重户,铺银三万贯,见单核印立支照取,各职勿得推延差误。
这个反而不推辞了,王韶将单子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好,心中突突乱跳,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得遇明润,愚兄幸甚。定然不负所托。”
苏油也站起身来还礼:“非明润有托,乃皇宋急需振作,须倚大哥之志。子纯大哥,此计非十年难以收功,遇到事情,还需留待有用之身,为国效力。当舍当弃,千万不要犹豫,不要计较一时得失。安全,永远放在第一。”
王韶百感交集,觉得此刻再说什么都是空话,干脆重新坐下来:“此去一路风尘,估计都是蛮酪胡浆,可不敢辜负眼前这餐饭食。下次再吃到,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苏油笑道:“此事易与,等大哥功成名就,小弟定然再为大哥置办一场,共忆今天这场交情。”
送走了王韶,苏轼与苏油一同转回巷子。
苏轼摇头:“明润,你们的心,太大了。”
苏油说道:“大吗?盐夏银沙,自汉时便是疆埸,金瓯百年不完,难道不该进而取之?”
苏轼说道:“话是如此,可国内如今局面……”
苏油笑道:“是啊,所以只有做好准备,以待明时。我也没有说现在就要厉兵秣马封狼居胥嘛。”
苏轼还是摇头:“要让母亲知道你如此挥金如土,只怕是……”
苏油笑道:“这是我几年来存的私房钱,不用让嫂子知道。”
苏轼怒了,一把用胳膊肘卡住苏油的脖子:“私房钱都这么多!还卖镜子装穷!赶紧借我措大一千贯,大相国寺万姓集上访到一幅右军书帖,这都快愁死我了……”
苏油挣扎着申辩:“你是进士老爷,不是措大……你要是能将仙井盐钞在汴京用出去,那就有,不然就是一叠废纸,是真穷……哎呀你放手幞头快掉了……”
……
叔侄俩为钱撕逼的日子没过太久。十月,薛忠领着的大船终于到了。
眉山二型奇怪的风帆造型,吸引了汴河两岸所有的目光。
薛忠一路尽量少停靠,货物还是被沿途官员搜刮去了五分之一。
即便如此,薛忠还是非常满意,因为船上的东西,到了这里,可就不是益州发货地那价钱了。
三倍起步,五倍不封顶。
薛忠看着过来接船的石通和乞第龙山就丑表功:“乞第,达之,这一路你们是不知道我的辛苦,你看我都瘦了……”
石通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好意思,没看出来。”
乞第也点头:“胖子拘在船上不得活动,更胖了。”
薛忠翻着白眼:“别闹,恩公呢?恩公怎么没来?”
苏小妹拿着记录本准备接收苏油打包的那些零碎:“小少爷去石家庄子收菘菜去了。”
薛忠都傻了:“菘……菘菜……这一船货还顶不上菘菜……”
苏小妹说道:“薛大哥你快点,小少爷说家里调料快要用完了,就紧着你来补上呢,晚上他要看到厨房东西准备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