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哈哈大笑:“都知道这误差了,那就转四十五又十二分之十一圈的时候,人工调整一下不就完了?”
小天师也不由得哈哈大笑:“看愚兄这脑子,这么简单的弯都转不过来。”
苏油摆着手:“你说的是数学,我说的是理工,两回事儿。”
两人开始讨论这个天文计算器的制作,小天师不断地上难度,想把黄道和白道也加进去,这样还能计算交月点,帮助计算日食和月食。
苏油对小天师的悟性从来是佩服再佩服的,在这个计算仪盘上搞清楚周期关系,到最后,相信小天师一定会发现,大圆的中心点,就是太阳,小圆的中心点,就是地球。
如果再把五大行星的周期也加进去,就能得到一个如今可知的太阳系。
呵呵呵,日心说,想想都美。
小天师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拱手:“愚兄这就去召集人手,贤弟你自便,哈哈哈,那方子,就用着个换了!”
说完转身就跑了个没影。
苏油孤零零地看着小天师的身影,赞叹道:“玉局观的轻功,真可以的……”
接下来还是走不了,身为四通商号的大董事,必须去看看。
散花楼的档次越整越高,方知味还在,不过如今已经实行了会员制,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进不来了。
如今是散花楼,成了建筑群,散花楼两边还有两座小楼,夹着一个庭园在中间,一面临摩珂池,美轮美奂。
中间的大楼,散花楼原址,改名为宝丰楼,左边一座,叫文华楼,右边一座,叫通惠楼。
听名字就知道,中间的那座是商务人士区,大家约到楼里谈生意。
左边那栋的是文人交游高会的地方。
右边的那座,取字于“通政惠民”,是真正的幕后大佬们常待的所在。
陈慥在请苏油泡温泉。
温泉小室清洁雅致,池中的贴砖表面都是小块小块的玻璃质釉料,不同颜色构成精美的图案。
苏油躺在池子中的石椅上,额头上搭着一块白帕子:“舒坦啊……老子在外头拼死拼活,你们在这里花天酒地。”
陈慥哈哈大笑:“你是只看见贼娃子吃肉,没看到贼娃子挨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川峡四路转运,今年光金牛道的改造就让人脱了一层皮,没那么容易。”
苏油看了看周围:“没有按摩洗头什么的侍诏?”
陈慥吓得一个机灵:“明润你别害我,要叫一会儿我穿好衣服出去之后你再叫……”
“还真有?女的?”苏油既表示惊疑,又一副看不起陈慥的样子:“怕嫂子怕成这样,真丢人!”
和这娃相比,苏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叉着腰得意一小会儿的。
陈慥拉过飘在水面上的托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明润,巢元修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叛逃西夏,然后死在了那边?”
苏油端起杯子:“这杯酒有没有毒?”
陈慥说道:“我相信你,但是我也相信元修。”
苏油闭上眼睛:“此次渭州之战,夏人那边多了个汉人相助,能文能武。薇儿没能抓住谅祚,就是因为此人预判到形势,提前引兵接应,如今已是西夏方面大员。”
“这个人的名字,叫家粱。”
陈慥端起杯子:“家者,巢也;粱者,谷也。”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大事体!快哉!”
“啥意思?”苏油说道:“你就不怕他是真心投奔西夏?”
陈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骗过夏人的?他们就这么傻?”
苏油也呡了一口酒:“省省吧,你可是当年和我一起在学宫欺负他的帮凶,该怎么演,机灵点。”
陈慥说道:“知道了,那我回头就让保护巢家的兄弟们撤了,然后看着他们被欺负都装不知道。”
苏油说道:“那怎么行?我们一定要大张旗鼓保护好巢家,另外还要把巢谷家那几亩地也转到你的名下,免得受人欺占。告诉巢老伯,只有这样,他的地才保得住。”
陈慥都傻了:“那西夏人要是听到风声,元修不就危险了?”
苏油说道:“不,元修只能更得重用。这事情啊,要看怎么解读,算了你肚子里没有什么弯弯绕,不知道什么叫伪君子的做派,想不到那层去也是正常……”
又在成都呆了两天,了解完商号的诸多事务,苏油这才在南门码头上船,启程前往眉山。
眉山城空城而出,码头如今已经修得极大,可还是被黑压压的人群挤了个满满当当。
四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送苏油启程,前往汴京应试。
四年后,当年的小顽童已经长大成人,成了国朝探花,方面重臣,为国家屡立功勋。
绝对是眉山骄傲。
“来了来了,船头上站着的是不是?”
“是的呢!小少爷长高了。”
“苏家人是北方来的,长得高点正常。”
“啧啧啧,红袍子呢!听说知州以上才穿得上红袍子呢。”
“那敢情好,就穿着这身当喜服,都不用另置!”
“说起来当年我还吃过探花郎给我做的饭!六合豆花饭可真香,我咋觉得还是探花郎亲手做的好吃……”
“哈哈哈,以后怕是吃不到了,要说活在眉山这十年的人可真是福气……”
“什么福气,辛辛苦苦看着他长大,结果跑去给人家当官了,要是留在眉山继续带着大家干,多好?”
“等下……看着他长大,怎么就辛苦了,老弟你解释一下?”
“哎呀你老兄绝对是老眉山,只有老眉山才这么挑字眼……”
知州,通判,知县,教谕,江卿世家,全在趸船上迎接大船的到来。
大船靠上码头,挂在船侧的竹编刨花笼球被大船和趸船夹得咯吱咯吱响。
跳板搭上,苏油从船舱里出来:“有劳各位父老迎接,怎么好意思。”
知州上前施礼:“下官恭迎漕帅。”
苏油笑道:“免礼,此次渭州大捷,也有知州的转运之功,想必明年考绩,眉山又该是上上了。”
知州笑道:“都是当年都判打下的基础,如今眉山已是望郡,老夫一切萧规曹随,自然就是上上,实在惭愧得紧。”
苏油笑道:“不折腾才好,就是细务繁杂,知州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知州赶紧说道:“别看年年考绩优良,可是怎么来的?不就是一年的时间做两年的事情吗?”
苏油赞道:“家乡有如此明白通透的父母官,我也放心了。”
知州都五十岁的老头了,连连谦逊:“不敢不敢,多是江卿世家们帮衬……”
苏油哈哈大笑:“不用介绍了,都是苏油的长辈,待我先一一见礼,再与知州叙话。”
说完走到几名老者身前:“姻伯,几位世伯,苏油回来了。”
程文应满脸都是笑,眼睛里却含着泪花:“自打考试开始,就是步步凶险,朝廷也是,别指着一个老实人玩了命的用啊,怎么连薇儿都上战场了……”
史洞修和程文应斗嘴斗惯了:“今天大喜的日子,还扯这些干啥?赶紧去曙远楼坐下再细谈吧。”
第四百四十章 再见可龙里
石富看着苏油:“你考得也太好了,我在眉山都担心你被权贵捉了去,听说你考完就躲石府里边了?呵呵呵总算是没看错人!”
苏油笑道:“在我心中,能娶到薇儿,本就是我高攀,怎么可能出那些事儿。对了,薇儿就在后面,大石头也挺好的,不过商州胄案事务繁忙,这次就不能回来看你老了。”
石富说道:“能出息就行,我这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八娘扶着程夫人,在后面笑吟吟地看着苏油。
苏油走上前去,一躬到底:“小油见过嫂嫂。”
程夫人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商号的差事都交给了八娘,不过见到苏油回来,容色也换了个样:“门楣光耀,小油,你做得很不错。”
苏油说道:“都是嫂嫂平日里教诲得好,否则以苏油的顽劣,焉能有今日。”
八娘就在一边抿嘴笑,她觉得苏油说的是实情。
程夫人也笑:“快把薇儿领出来让嫂嫂瞧瞧,夺旗斩将威震边陲,这一刻怎么还害羞上了……”
待得走过码头,苏油见到一边的瓦顶玻璃窗屋子:“那是……土地庙小学?”
教谕笑道:“正是,本来州县是要搬进城里的,可眉山乡亲们认为那处出过探花郎,是文气所钟,坚决不同意,最后只好原址修缮。”
苏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走,看看去。”
小学已经大变样了,蜂窝煤球,陶泥场,酱菜园子,都已经不见,只有教室前的大榆树下,还挂着当年陈郭二人送来的那面云板。
今天是休沐日,教室里没人,不过苏油见到教具里有圆规,直尺,三角板。
教室的讲案下面,是三摞作业本,分别是文学,数学,理化。
苏油见猎心喜,哈哈笑道:“小七哥,把红墨水和鹅毛笔给我。”
刷刷刷替老师批改完简单的数学和理化作业,还胡乱写了些评语,将作业本原封不动地还原:“好几年没干过这事儿了,看到就手痒,走走走赶紧走,都别告诉先生啊!”
出了小学,苏油不由得得意:“我眉山的小孩,别的不说,去朝廷考个明算科,那是手到擒来。”
史洞修笑道:“那可就亏大发了,明算科出来,多是入三司做书办,会计一类,一辈子出不了头。与其拿着一两贯钱的月奉在汴京城混,还不如在眉山当个商号伙计实在!”
苏油赞到:“史老还是那么精打细算,苏迟和苏适今后要有外公一般的精明,他爹都不用担心了。”
二十七娘又生了个老二,苏家如今也算人丁兴旺。
方知味还是老样子,不过门上的匾额和隔断上的诗,如今可成了招牌,路过眉山的士子,即使穷得进不去,也是要来门口观摩观摩的。
制策三等,国朝探花,苏轼和苏油的笔迹,看看沾沾文气也好。
苏油还不忘给大侄儿贴标签,盯着匾额:“其实我觉得大苏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心宽体胖,蛤蟆一般。”
程文应笑道:“巧了,九江那边有个生意伙伴,叫李常,去年带着他侄儿来眉山,听说幼时也是个神童,见到大苏的字,也评价说像蛤蟆,还是石头压蛤蟆。”
自己说可以,别人说怎么行?苏油立马不乐意了,苏黄米蔡宋四家,怎么都轮不到外人嚣张:“什么神童口气这么大?”
程文应说道:“如今也过了十八,是士子了,听说过两年就要去汴京考举呢。”
“他舅舅说自家侄儿六岁写过一首《牧童》,‘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