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翻着白眼:“你就没有过小时候。从小就跟个大人似的。”
苏油摸了摸鼻子:“呃……这难道不是乖?”
八公对苏油从小就无需自己教导似乎有些不满:“没听说过小孩生下来就会懂事儿的!那不成妖孽了?!”
石薇笑吟吟地过来挽着苏油的胳膊:“就是,从来都没见小油哥哥生气懊恼过,也不像扁罐有时还使使性子。”
扁罐不高兴了:“我没有使性子,木客才使性子。”
石薇刮了一下扁罐的鼻子:“木客才是最没性子的好不好?成天被你支使得团团转,你再不改,我就将木客送天师叔叔那里去。”
扁罐申辩:“他是在和我做游戏,我们是好朋友。”
说到这里苏油想起来一件事情:“好朋友也要讲卫生,勺子要分开用知道吗?”
这熊孩子,喂过木客一勺蛋糕后,又挖一块往自己嘴里填,苏油都见过不是一次了!
扁罐还是比较听苏油的,闻言乖乖点头,苏油一高兴:“走,爹爹给你做爆米花去!”
厨房里小火烀着肥鸡汤,盆里还养着一条大鱼,扁罐很好奇:“爹爹这是什么鱼?”
苏油说道:“这个是鲶鱼,一会儿给你炖个鱼头汤。我们进来干吗来着?怎么一下子就给忘了?”
扁罐喊道:“爆米花!”
苏油恍然大悟:“对对对,该做爆米花来着!”
爆米花其实很简单,用到的原料是阴米。
阴米是现成的,就是将糯米泡水蒸熟后晾干得到的干米饭。
这个东西苏家厨房里常做,不过需要苏油亲自动手的时候太少了。
苏油太忙,所以很珍惜这种和扁罐共处的机会。
扁罐也挺辛苦的,如今每天都要随石薇练习导引,进行体锻。
用石薇的话说,苏油就是太懒不爱动,母子俩将这个当做游戏,扁罐倒是乐此不疲。
不过可能天师道的体锻术的确有些门道,起码八公和扁罐,一老一小的身体都壮实。
夫妻俩与其它家庭似乎有些反了过来,别人家是严父慈母,苏家是慈父严母,扁罐怕妈妈甚过了怕爸爸。
苏家炒爆米花用的粗砂,都已经炒得又黑又亮了。
往里边加点猪油,将沙子炒烫,再将阴米倒进去混合翻炒,很快一粒粒半透明的米粒就噼噼啪啪变成了大白米花,体积几乎扩大了四倍。
等到米粒都变成了米花后,拿筛子筛掉沙子,剩下的就是干干净净的米花了。
支起锅子,加水加白砂糖融化,苏油取出一个小铁皮盒子打开,从里边取出一片纸包。
这是渭州最新的产品——黄油。
这东西是从奶里边提取出来的,其实早就有了,不过牧民们没有如此精细的包装而已。
如今嶲州烘焙也是汴京城流行的食品,其中黄油是必不可少的。
将黄油加入糖汁中融化,然后淋入米花翻匀,充满奶香的爆米花就做好了。
扁罐很喜欢这个神奇的加工过程,口水也流了老长,苏油将爆米花做好,给了他一包,然后让他给翁翁和娘送去,告诉他自己只能吃一点点,这东西要吃得先放凉,不然容易上火。
扁罐捧着爆米花:“多少是一点点?”
第七百零八章 老酒
苏油拈了几颗:“张嘴。”
扁罐张嘴吃了:“爹爹,我可不可以多要几个一点点?三个……啊不五个一点点?”
苏油有些无语:“只准再多一个,张嘴,吃完这个一点点,路上就不能再偷吃了。”
打发走了难缠的扁罐,苏油开始烧自己的拿手菜,大蒜鲶鱼。
蜀中人烧鲶鱼,离不开的就是泡姜,家常味其实很好做。
将鲶鱼剖解,剁下鱼头单用,鱼身子剁成鱼块码味。
烧热油,下泡姜末和大蒜翻炒,炒到大蒜出金边,将锅端离火,下豆瓣酱炒香,加入鸡汤熬煮。
水沸之后,将鱼块划入锅中,很快便煮好了。
将鱼块捞出,汤汁留在锅中,加入葱段,辣米油。
待到葱段变成青绿,刚刚断生之后,倒入糖,醋,盐,绿豆粉调成的芡汁,浇淋到鲶鱼块之上,一道喷香的大蒜鲶鱼便算是完成。
酸甜香辣的滋味飘满小院,章惇进得门来:“好,这还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苏油笑道:“马上昭明他们也要过来,你自己找事情玩玩,我还得给扁罐做个鱼头汤。”
章惇说道:“得,我还是看看你怎么弄吧,子瞻说我胆大,我说子瞻嘴大,如今看来,谁都没有你明润心大!”
看着苏油熟练的煎鱼头,下高汤,下榨菜豆腐香葱节子,章惇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苏油从鱼头上挑了两块肉,舀了一小碗汤出来:“扁罐还不能吃胡椒。”
然后才往大锅里加胡椒面,出锅。
章惇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天草了两篇诰文,陛下的意思,你和相公都不是贬官,属于正常调动。”
“对你和相公,陛下还是有保全之心的。所以明润你放心。”
苏油拿着勺子拱手:“多谢子厚兄手下留情。”
章惇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其实你我联手,天下不足平。”
苏油翻了个白眼:“想多了,大宋制度,人人不得恣肆!人啊,还是有点约束比较好,犯了错误,就得负责。”
章惇有些无语:“你这是太求全了。开封府流民,到底有多少?郑侠本就是相公的人,府尹一日料理几百件批文,一个城门小吏做点什么都能知道?”
“况且要较真的话,郑侠投递图疏时,利用的是时报检讨的身份,跟监安上门有一文钱的干系?!”
苏油笑了:“子厚你看这就是一人多职的弊端,责任都不好分。算了不说这些了,相公去位,推荐谁来主政?”
章惇说道:“还能是谁?韩子华,吕吉甫呗。”
苏油点头:“那王相公推荐我了吗?”
章惇斟酌了一下措辞:“明润,如果你上去,吕吉甫就得下来,韩子华在陕西与你共事过,能力上……呵呵呵,你若在他之下,恐怕他也难以自安。加之你的政见……”
说完也有些恼怒:“你与那些迂懦之辈不同,为何不能与我们一道?否则能有吕吉甫什么事儿?!”
苏油摊着手一脸无辜:“你们也不听我的呀,怎么还能反过来怪罪我呢?我提出了意见,做出了样板,你们还是不听,我也很无奈啊。”
“说到底,还是门户之见,还是凡事要弄个地位排名,还是王公那脾气,不能容纳所谓‘外人’提出的异见。”
“子厚兄,你的性格也挺刚愎倔强,容易的得罪人。我想问的是,要是以后你有一个与你意见不合的上司,你能不能做到我现在的程度?”
见到章惇无语了,苏油才笑道:“所以你看,川中话说的,‘要得公道,打个颠倒’,设身处地,知道我有多不容易了吧?”
章惇终于服气了,躬身施礼:“明润气度涵养,我一向佩服万分。”
陈昭明和李公麟一起来了,李公麟腋下还夹着一个锦囊。
苏油拍手:“好,六骏图到了。今日里不谈政事,大家品酒赏画吃大鱼!”
李公麟将画囊紧了紧:“永春御露,要二十年陈的!”
几人来到书房,李公麟将画卷展开,图上是苏油搜集的几匹好种马。
乌云烈,拳毛赤,栗子黄,照夜白,飒露紫,祁连骢,比穿越前那个空间中李公麟的《五马图》,个头高出了许多,也强健了不少。
不过老李的画工还是那么出神入化,唯一的差异——和故宫博物院馆藏相比,纸墨太新。
每一匹马边或者马上,有一名骑手,相互间的眼神手势,看得出来是一副整体,就像是比赛出发之前,相互调笑打趣。
种谊骑在拳毛赤上仰着身子,似乎在对牵着祁连骢的孙能取笑。
孙能牵着马缰,好像在与种谊申辩。
张麒牵着栗子黄,抚摸着它的脖子,眼睛却看向二人,似乎在劝解二人,不过表情却好像在调笑。
苏元贞是文士,气质风度配上照夜白就是绝配,堪称浊世佳公子,一副懒得理你们的样子。
张散一身古怪的服装,明显是中华服饰一脉,却又透着古怪,幞头上一颗大大的明珠,腰间还有一柄华丽的日本长刀,座下却是乌云烈,一看就是狗大户。
手搭在苏元贞肩膀上,撑起身子看那边的热闹,一副怕事情不大的样子。
邵伯温年纪最小,小心地牵着两人的马匹缰绳,引来乌云烈昂首嘶鸣,抬起前蹄。
却将该自己骑乘的飒露紫抛在一边,任由他啃食地上的草叶。
飒露紫上挂着一个招文袋,说明咱们邵伯温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全图相互呼应,运用了后世美术的三度空间表现,而且注重了骨骼肌肉的表现,形象非常立体生动,画卷展开,里边的马匹和人物就如同活在眼前一般。
章惇鼓掌:“好,好一副《苏门六骏》!”
李公麟翻着白眼:“可累死我吧,里面好些人物都没见过,靠的看着人物小像想象。”
苏油点头:“神乎其技,尤其三哥如今也是大豪,气度当是如此。”
八公进来:“几个秀才,看画就能饱肚的?”
章惇哈哈大笑:“这就是明润家八公吧?常听子瞻,明润,济源说起,眉山苏家有一位古之君子,今日方才得见,请受章惇一拜。”
八公赶紧扶住:“就一乡里老头,别听他们瞎吹,哟,画上这是元贞和散娃吧?”
李公麟这下乐了:“老人家都说是,这永春御露就妥了!”
李公麟真是狮子大开口,二十年窖藏的永春御露,如今价值五十贯一瓶,还有价无市。
不过苏油还真有,招呼众人入座,取来一个老瓶子:“子瞻这沾酒就醉的家伙,竟然来信让我送五瓶给驸马王诜,说是欠了人家好大的人情,我可就闹不明白了,他欠的人情,凭什么让我去还?”
章惇笑道:“子瞻便是这样的性子,明润可知此次外放何处?”
苏油打开酒给个人斟上,酒色已经有些泛绿,倒入玉瓷杯子,满院子都是酒香,引来众人都是喝彩。
苏油笑道:“现在我是不上不下,能去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估计河北,不然就是两浙福建……嗯,多半是两浙。”
章惇讶异道:“可神了啊!说说为何?”
苏油说道:“要是文司空不在河北,那我差不多就该去河北,既然他在,河北我就去不成。剩下的荆湖离蜀中太近,广南过于蛮荒,以我的罪名也不至于发落去那里……剩下的好地儿,就剩下两浙和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