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道:“这不正好?大宋已经将全部梯子都架好了,就等着明公扬威南海,一战成名。然后向宗主痛诉藩王无道,顺应老王之命,首先投效。”
“此等际遇,正为明公而设,不得不说是天大的福分!我估计啊,大宋待明公,当不比钱塘钱氏稍差。”
王珍搓着手:“那老黄你赶紧再去江对面,跟那边说说,看看是不是真这么个意思,要真是的话,咱就演个全须全尾!”
黄永笑道:“不害怕了?”
“怕!怎么不怕?”王珍一瞪眼:“不过有大宋在后边撑腰,怕……也怕得轻些?”
说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真能胜过这一场,那我们再截断横山关守军的归路……”
黄永一拍大腿:“好决断!要是能再迫降良保故伦,伪王休矣!更是大功一件!”
不说两个老奸巨猾的人在厅中商议细节,只说王德气鼓鼓地来到军营。
陈田对着他招手:“公子来,我们给占城人设了个陷阱,你看如何?”
王德摘下头盔:“我那爹胆小如鼠,我就不知道诃黎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要我再当别人的财产,那我宁愿和他拼死在战场上!”
陈田笑道:“你爹也是为了你着想,这么大份家当,考虑得就多,不说他了,公子来看这布置如何。”
王德凑过头去,只扫了一眼,便指着州城的西南角:“这里,有问题。”
陈田笑道:“对,占军攻城,两个城角突出部位,肯定是重点攻击地区,这里不好守护。”
王德问道:“那该如何?”
陈田说道:“只有将这两个角挖掉,变成这样……”
说完在地图上用铅笔画了两道曲线:“利用城中屋宇,截断街道,做成瓮城,我们守在屋顶,将他们放进来打!”
王德接过铅笔,将圈子画得再大一圈:“东南和东北两角,穿过街道,一边进来是校场,一边进来是普照寺。”
“两处地势开阔,能容纳不少兵力。待到占人蜂拥而入,我们便在此周围,射杀他们!”
说完又留下几处口子:“这里,还有这里,待其丢魂丧胆,我可以率步军突进,予以剿杀!”
陈田满意地看着王德:“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爹要是有你一半的胆色就好了。”
说完一指帐中的武备架子:“那是老夫的板甲和长刀,老夫如今穿着上战场就是个笑话,便送给公子了!”
那可是二林部的锻造渗碳钢甲,还做了烤蓝工艺,发出冷幽幽的暗光,王德早就垂涎已久,闻言不禁大喜:“多谢陈公,王德定不辱没长者厚赐!”
陈田摆手:“来,我们接着商议布防。”
元丰元年十二月六日,一场激烈战争,在东南亚重要港口旧州城打响了。
这是一场奇怪的战争,历代战争里,都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会安河上小舟往来,无数的旧州居民,集结了竭尽全力能够找到的小船,甚至是拆除了自家的房屋,门板,做成木筏,往来不绝,运送物资,伤员。
更多的居民,则聚集在河边,关注着对岸的战事。
每当占城军被打退一次进攻,这边就欢呼叫好;每当占城军集结准备攻城,这边就敲锣鸣金地干扰,喝倒彩,打击他们的士气,弄得占城军不厌其烦。
几艘木筏撑了过来,上边是受伤的军士,几队扛着麻布担架的汉子冲到水边,将伤员放上担架就往镇子里跑。
一名伤员直起身子:“我是轻伤!我还能打十个!你们放我回去……”
话还没有说完,就又被按回到了担架上。
不断有居民过来问情况:“城里头还顶不顶得住?你们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娃子哪条街的?认识硝皮铺子李大壮不……”
“哥你那里还要人不?我跟你回城成不?你看我身子多壮……”
“大叔这是我家煮的鸡蛋,我娘说你们都是英雄,要我给你们送过来……”
担架队经过街道,街边不少妇人在浆洗缝补军服,一些在煮绷带,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头还在一边唠叨:“昨天可是搜检到衣袋子里头有人塞纸条了,各家可管好各家闺女!”
“做事归做事,动什么小心思?衣服拿进城你知道穿在谁身上?不一定就是你汉子情郎!哎哟可长点心吧……”
妇人们一边低头狠命搓着军服,一边满脸通红吭哧吭哧地笑。
粮仓附近,几台风磨转得呼呼的,米粉,豆粉,芝麻粉,坚果粉……各种粮食的粉料从风磨眼里出来。
一边有一个巨大的铁转炉,工人们将粉料按照配比丢进去,不一会料就熟了。
然后在加入蔗糖,盐,油,还有肉松,拌匀之后,压成一个个的方块。
这就是干粮,开水一冲就成香甜可口的糊糊,消化快吸收好,加上水果罐头,完全能够满足士兵们的营养需要。
当然不可能全吃这个,边上还有一帮大妈们在摊菜叶卷饼,反正气候不冷,吃点冷食也无大碍,有时候送过去得及时,城头上的军士们还吃得到热乎的。
妈祖庙就是医院,伤员们都在这里进行救治。
救死扶伤就没关系了,所以这里的医护人员全是宋人,有天师道的道长,宁海军的军医,还有交州的女护士。
还有律陀罗号召起来的一些占城僧侣,也在这里跟着学习救治。
整体说来,后勤运转高效有序,让城里的军队可以安心作战。
第九百一十二章 哭廷
诃黎遇到了大麻烦。
攻城这种带着点科技含量的东西,对于习惯了光着脚打战,在象背上投掷标枪就算是最高战斗方式的占城人来说,有了宋人血统的旧州城防体系,无疑是一个噩梦。
首先就是城外的象桩。
诃黎让象军用绳子拖曳,想要将象桩从地上拔出来,才发现象桩的地下部分,比地上部分还要长。
而且可恶的城防军在泥柱里边插了竹筋,让象桩变得异常倔强,拖到歪斜,部分断裂,都还能发挥一些作用。
而这一切,是在蓝衣军那种狠辣的短弩覆盖范围内进行的,第一天下来,占城军损失了两百多人,七头大象!
那可是大象!竟然被蓝衣军小小的短弩,在百步之外给射死了!
人体在这种短弩下更是毫无抵抗能力,三十公分长的短弩射中人体,几乎都是直没至尾羽。
占人很快调整了战术,砍来竹子编成竹墙,将外围围上,然后用刀斧砍倒象桩,拖走。
这进度可就慢了,而且守城的部队在王德的带领下不时出城骚扰,蓝衣军的烤蓝钢甲对占城人来说简直就是无解的难题,兵工铲份属短兵中的王者,对付起同样使用短兵的占城人来说,不要太轻松。
要不是因为人员实在是太少,王德都有心突击诃黎中军了。
而且有老陈田在城头指挥,城下一览无余,可以避实就虚,旧州防守战虽然放弃了所有外围,困守孤城,却一样打得有声有色。
蓝衣军的指挥靠的是军号,不同的曲子代表不同的号令,完全不受干扰。
而占城人就不一样了,进军的时候这边击鼓,河对岸给你鸣金;该撤退的时候这边鸣金,那边又疯狂击鼓,导致指挥体系的异常紊乱。
到最后没有办法,轧丹只能以旗号指挥,占城军一边进攻还得一边扭头回看,战力和士气可想而知。
就这样,双方整整耗了近一个月,占城军才勉强清理出一处通向城池西南角的通道,开始了最血腥的城墙争夺战。
……
汴京,正旦大朝会。
此次朝会,仪式又有些不一样了。
应赵顼旨意,由龙图阁直学士宋敏求等详定了最新式的正旦御殿仪注。
之后宋敏求结合历朝典章制度,总结出《朝会议》二篇,《令式》四十篇,赵顼诏颁行之。
与之一起颁行的,还有改良之后的《南郊式》。
主要针对的是君主和诸臣的礼服,礼仪,礼器等。
比如“服裳皆前三幅、后四幅,今以八幅为之,不殊前后。又,佩玉及绶并服章皆不如古制,当改正。”
又如:“百官虽不执事,以朝服侍祠,非是。当并服祭服,如所考制度,修制五冕及爵弁服,各正冕弁之名。”
宰臣吴充、王珪、参知政事元绛上书,认为功臣号也有问题,因为始于唐德宗多难之余,其中乃有“奉天定难”之号,不应是盛世应当继承的陈迹,应当从功臣号里边去掉。
知枢密院冯京等继以为请,赵顼下诏同意。
不要小看这件事情,这其实是赵顼的一次试探,为一件大事做准备。
现在看来,臣僚们并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朝会进行得四平八稳,交趾郡和湄洲,龙牙的献礼,吸引了所有与会者的目光。
交趾郡的花样繁多,堪称琳琅满目,最厉害的,就是堆放在一堆珠宝金玉之中的泰山号模型。
这也是一种强烈的暗示,四个字的主题鲜明突出——海贸之利。
龙牙是兵城,军士们很质朴,直接给赵顼铸造了一套大象棋。
象棋的棋子是锡的,分别镀了金银,兵士相帅都有真人大小,底下安有万向轮子,可以在青石板上推着行棋。
虽然工艺还略显粗糙,但是赵顼非常喜欢。
湄洲的献礼不值钱,但是稀罕,沈括献上了一种奇特的稻穗。
稻穗的大小,比普通稻子大上很多不说,最神奇的是稻草的长度,整整长达五米。
沈括命人将之编成了两棵稻子树,花费不多,露脸却露大了。
今年是赵顼自登基以来,过得最顺心的一年,天下大熟,臣下不算跳,边疆安宁,海贸的大利让大宋松了口大气。
荆湖和两浙稻米降到了三十五文一斗,吓得吴充赶紧命常平仓大肆收购,一路供应京中,一路供应河东河北,要求必须保证四十文一斗的收购价格,以免谷贱伤农。
海运成本优势凸显,四十文一斗的稻米,运到河北不过成本四十五文,河北转运司乐开了花,以五十五文一斗购进,也比往年便宜了二十文一斗!
八十万石军粮,让河北路转运司比往年节省了十六万贯经费。
海商们赚到了八万贯不说,还拿到了河北盐的专卖权。
最“吃亏”的,是荆湖和两浙的农户,不过往年是饭都吃不饱,现在是能够将自家的粮食往外卖,光这一条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两浙路小孩子们现在流行一个游戏,就是一个孩子将铜钱放在石板地上,另一个孩子用自己的铜钱去掷地上的那枚,如果将地上那枚铜钱掷得翻过来,就算是赢了。
“读诗书,寻大苏!
起钱粮,探花郎!
溇港关关,铜钱翻翻!
苏湖一熟,天下大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