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就不一样了。
永兴军路,苏油曾经拯救了广锐军,蕃人对此感恩戴德。
秦凤路,那是高小舅子的地盘,商州工业基地也是理工派大本营之一。
泾原路,是苏油的传统势力范围,在那里,家家供奉泾河龙师少傅的画像,还有西军精锐镇场子。
熙河路则是王韶的势力范围,狼渡马场在那里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苏炽火与田守忠在那里镇守。
环庆路,狄咏和贾喦镇守,狄咏和苏油是老交情了,贾喦是孙能当年的小跟班。
鄜延路,折家和种谔在那里,后边则是王中正。
甚至是赵顼派去西边的太监群体,都和苏油有些私底下的交情。
赵顼这是将整个西北托付给了苏油。
丙寅,泾原路经略司言:“应副军行战守等事,乞权许便宜指挥。”
诏:“本路措置事稍大,乞六路都经略司行降指挥,或都司幕府奏候朝旨,如小事碍常法,许一面施行。”
“秦凤、鄜延、环庆、河东路经略司、熙河路都大经制司、措置麟府路兵马司依此。”
这道诏书,给了苏油经制六路的正式明确授权。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出发
不数日,有急递诏沈括:“先是诏遣宿卫七将之师戍鄜延,已再颁赐矣,而镇兵未尝有所赉。”
“为国守边,无岁不战者,镇兵也,赏赉不均,此召乱之道。”
“枢密院漏行颁书,赖卿察事机,不然,几扰军政。”
“自此事不获闻者得以专制,蕃、汉将卒,自皇城使以降,皆得承制补受。”
沈括因此获得提升,转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同时继续主持和西夏人的外交谈判。
己酉,军机处下命沈括:“凡后经略使主持交涉事,止宁夏城,无得出界,可命夏使入榷界料商。”
这是苏油通过军机处发布的最后一项命令,他害怕战事起来之后沈括被夏人劫持,不许他再去保泰军司。
夏人要谈判可以,自己到宋人这边来。
丁未,诏天章阁学士,知定州章惇还朝,提举军机处。
同日,出考功员外郎,龙图阁待制章楶提举陕西路常平仓使,命同苏油一起赴任。
章楶是章惇的堂哥,大苏的好朋友,一首杨花词,就是和应他的。
苏油对章惇这铁憨憨有些担心,于是引用避嫌之制,将章楶带出来,名为主管后勤民事,其实是充当自己和章惇之间的润滑剂。
章楶是苏油一直刻意结交的人物,两人的关系从苏油第一次入京就开始了,当年没少被大苏拉到宜秋门苏宅趁饭,吃过苏油不少的回锅肉。
这位是大宋少有的帅才,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真实历史上直到在哲宗朝大放异彩,和章惇一内一外,只差一口气就平灭了西夏。
……
汴京州桥码头,六路都经略安抚使的旗牌仪仗都搬上了船,船舱里边,苏油正在和前来送行的孙固,吕公著交谈。
苏油给二人倒上茶,叹了一口气:“孙公这是将我放到火炉上烤啊……”
孙固还是忧心忡忡:“明润,陛下决意西讨,你不觉得有些过于乐观了吗?数十州之地,加之游牧成性,岂是说灭,就能灭的?”
吕公著说道:“非是我与孙公不愿明润留在中枢,而是对西事难以放心,就算高遵裕有霍骠骑只能那有怎样?夏人不是同样可以效法匈奴,退守漠北?”
“就算我大宋占领漠南,需要多少军力,多少钱财,才能让新得之地巩固?起兵容易,就怕起兵之后,那里变成一处烂泥塘般所在,让我大宋牵扯更多的精力在其中,最后反而伤及根本。”
“因此我与孙公商议,大局非明润不可,否则,必力荐陛下不得出兵。”
孙固说道:“司马君实也特意来信,说明润持重,就算是不竟全功,至少也能保得我大宋西军不失,国家的积蓄,来得不容易,战争的消耗是非常可怕的。”
苏油说道:“的确是如此,我对这次战事能取得的战果,其实也没有太高。”
“此次环州之战,暴露出了西军存在的问题,环庆路地利没有全在我们手里,这是大宋防线上最弱一个短板,既然西夏又乱,那我大宋必须将萧关、磨脐隘、米脂寨三处拿到手,从今以后,再也不畏惧夏人进犯,这是底线。”
“如果战事有利,那就分割西夏,进一步占据汉长城以南,拿下河套,实现兵囤自足,巩固战果,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还有余力,那就合击西平府,占据黄河南岸所有地区,当然这个不敢强求,必须保证我军军力,士气,后勤粮秣的基础上,才敢试试。”
“至于说渡河攻陷兴庆府,隳灭李氏宗庙,断绝夏国祭祀,这个却不是可以随意妄想的了。”
孙固与吕公著对视一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怕们贪功冒进,损兵折将,明润可得将他们看紧,严加督责,切记谨慎。”
苏油将茶杯端起,敬了孙固与吕公著一杯:“这是自然,俗话说得好,有多大脚才穿多大鞋。”
“我其实是不会打仗的,之所以能够有以前的那些功绩,不过就是因为从来不希图侥幸,不贪慕虚功罢了。”
“二公觉得,如果巩固了宋夏边境,拿下萧关、磨脐隘、米脂寨,能不能给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孙固说道:“要是明润能拿下这三处,再加上夏主天都行营,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老夫必定给明润请功。”
“一帅无能,累死三军,非老夫固执,明润你看看西线,文臣范纯粹,吕惠卿,李稷,沈括,徐禧;武臣高遵裕,种谔,李宪,王中正,李若愚。你觉得谁有大帅之才?”
“没办法才只能劳你走一遭。你放心,有什么要求只管告知,老夫在陛下那里还有几分薄面,我去求陛下,陛下怎么都会给我几分面子。”
苏油对着虚空拱了拱手:“陛下不以我愚钝,此番信任有加,苏油只有感激涕零的份,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四条。”
“第一,六路都经略使司不会固定,首先我会设在渭州,之后设在宁夏城,再之后设在萧关。以便处置戎机,不至于耽误。”
“第二,皇家军事学院我要带上,作为六路都经略使司的构成班底和拱卫力量,因为有三千人,足一军之数,请陛下给我派遣一位监军。”
“第三,请陛下在宫内设立电信班,如今渭州至汴京城,电报传递用时不过一个小时,苏油会日日奏报军事详情,请降指挥。”
“第四就是军机处的几位老节度,他们精于行伍战阵,对夏的大战略也是讨论演练过多次,陛下要多听取的意见和建议,还有用兵的意图和解释。”
“这些我们一定代为转达。”孙固说道:“不过军国大事,就算之前计划得再周全,也难免不出意外,考验的是大帅临机处置之能,也是我和诲叔一定要你去扛住的原因。明润你千万要多加小心啊……”
送孙固和吕公著下了船,张麒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看来二公也不信任少爷的能力,认为一战灭夏是不可能做到的。”
苏油皱眉说道:“他们其实没说错,陛下希望一战就能灭夏,却忘了夏国不是南唐北汉后蜀,其实更像匈奴。”
“汉灭匈奴,整整用了一百年,到最后还是鲜卑完成的。对于游牧政权的强悍,我们要有绝对清醒的认识。”
……
西夏,兴庆府,梁屹多埋正战战兢兢地承受着梁太后的怒火。
“这就是你从宋人那里要来的答复?!不是说只要杀掉罔萌讹,宋朝就会恢复岁币吗?现在你告诉我,岁币在哪里?!”
梁屹多埋说道:“姑姑,那使臣沈括坚持国书体例不对,又说经过比对,国书上的签押不是陛下的手迹,而且……在李清的事情上,也一直模棱,他们要求派遣使臣来兴庆府,面见陛下,直接与陛……陛下商讨国是……”
梁太后大怒:“那就告诉他们,秉常失心了,我们准备另立新君!李清意图谋反,已然被诛灭九族!这些都是我朝内政,不劳他们干涉操心,就问他们岁币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我必将点起兵马自取之,替罔萌讹报仇雪恨!”
“使不得!”梁屹多埋赶紧跪下:“姑姑,罔萌讹擅自兴师,丧士马万余,又临阵脱逃,陷驸马都尉于死地,其罪本来就当诛,何来报仇一说?”
“擅自兴师?”梁太后冷笑道:“没有梁永能的指挥,他一个罔萌讹,就敢带两万人打环州?环州城破,保泰军司主力却在数百里外,这分明就是帅臣借刀杀人之举!”
“屹多埋,你当姑姑是汉人女子,不懂军事吗?”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顶级武力
梁屹多埋顿时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叩头不止:“姑姑,真不是叔父借刀杀人,实在是……”
一咬牙:“那罔萌讹曾……曾将与姑姑的……往来,于教坊夸张宣扬,被宋人探知了去,在环州城头唱出来,才吓得连夜退兵,结果才中了狄咏的奸计。”
“什么?!”梁太后又惊又怒:“他敢?!”
梁屹多埋说道:“因此杀他是侄儿的主意,还有那支部众,我也让叔父扣在了保泰军司。此事真与叔父无关,都是侄儿为了姑姑的声名作想,绝无它意!”
梁太后申斥道:“起来说话,跪着干什么?”
这就是没事儿了,梁屹多埋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梁太后问道:“如今宋朝如此固执,却又该如何是好?”
梁屹多埋说道:“这个……听闻宋朝派了益西威舍任陕西六路经略安抚使,他与侄儿交情不错,正旦还特意请我游览大相国寺,安排宴席。”
“苏明润不是好战之人,等他到了陕西,或者便有转机……”
“胡说八道!他不是好战之人?”就听大殿外一个虚弱的声音怒道:“宋朝狼子野心者,以苏明润为甚!”
一见到来人,就连梁太后都起身离座:“皇叔。”
西夏大相梁乙埋,扶着一位病体沉重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的身份非同小可,乃是西夏宗室嵬名景思。
秉常被囚之后,各路皇族纷纷自立,梁乙埋节制无果,最后只有请宗室里辈分最高的嵬名景思出山解决问题。
嵬名景思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梁氏必须善待秉常,同时更换看守秉常的统领罔萌讹。
罔萌讹恃宠而骄,在处置秉常一事中过于嚣张,梁乙埋早就有些看不惯他与自己妹妹的奸情,立即将罔萌讹发往前线。
嵬名景思也遵守承诺,出面安抚了嵬名氏各宗,西夏的政局才得以重新安定。
嵬名景思给梁太后见了礼,这才说道:“娘娘说得对,西夏的内政,何时轮到宋人来指手画脚?宋朝本身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屹多埋还没看明白吗?这就是宋朝意图兴兵,故意寻找的借口而已。”
“这个六路都经略司,明摆着就是宋人西军的大帅幕府!宋人入侵迫在眉睫,而我们的对手,是奸滑无比的苏油。”
“这样都还不警惕,还指望与宋朝能通过交涉获得和平?”
“臣与国相剖析过了,此战一起非同小可,至少葫芦川,白马河,宋人已经集结了两路大军,其余青唐、无定川,也不得不防。”
“局面已经难看至极,如果还不及早准备,此战将异常的艰难。”
梁太后有些吃惊:“宋人,敢主动攻击我?他们何来这样的胆量?”
嵬名景思剧烈咳嗽了起来,梁屹多埋赶紧给他递水拍背。
等到缓过劲,嵬名景思才继续说道:“此消彼长,景宗皇帝打出的赫赫威名,经过数次败绩,到如今已然消磨得差不多了。宋朝派出对我大夏战绩最好的苏油出镇六路,娘娘,你说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他当然有这个胆量,梁太后咬牙切齿地想到。
苏油每次都是在逆境中还敢于狠狠还击。
囤安寨不说了,后来大军在环庆节节胜利,眼看就要突入汾晋,洗劫解、洛的时候,却被他以围魏救赵之计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