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情,差不多就跟后世家里那个天天就知道贪吃贪玩,学习不上心的孩子,突然跑过来跟你说自己被清华北大特招了一样。
转念一想,李舜举又不由得失笑,人家苏明润是大宋正牌子的探花郎,而且年少高名,什么时候不是学霸了?
只是平日里谦和守礼,不高崖岸,让自己忽略了而已!
应付完了热情的学子们,又谦虚地接受了教师和官员们的恭维,苏油才回到棉纺厂,与张麒、沈括、王厚、李庸,还有新来的晁补之,在澡堂里坦诚相见。
苏油喜欢泡澡,还喜欢拉着别人泡澡。
大家要讨论的,是这个年报怎么写。
宁夏扩户,成绩斐然,如今苏油手底下,已经有了三百五十万人口基数。
经过丧心病狂的囤积,如今转运司库房中,也有了大量的金银煤铁。
而且这一季的棉布开始出产了,还有河西的一样大宗——牲畜。
以前的夏国不卖牛马给大宋,现在商路一通,将育了一年的牛马赶到西京去,那就是钱财。
因此这个年报有些不好写,成绩要是太突出,会引来朝廷非议。
毕竟是新得之地,又是传统的穷逼地方,和南海有些区别,不好太嚣张。
沈括是宁夏路转运使,但是晁补之没有到来之前,他就是代行三路都转运司的职务。
想了想,沈括说道:“按道理说,朝廷免了三路十年的农税,今年三路吸纳了汴京过来是厢军十万,陕西四路解散的厢军十五万,蜀中过来的编户三万,本地投附州郡的蕃人三十万,可以跟朝廷哭哭穷。”
“除了安抚原夏国州郡人口,还增加了六十万人的负担,就算地不要钱,一人也得五贯的安家费用,这里就是三百万贯。”
“另外兰州铁厂、兵工厂、炸药厂,肃州油田、铁厂,机械厂、毛纺厂、包图铁厂,铜城的金银铜矿,铸币厂,弹药厂,兴州纺织厂,这些都是每个耗资数十万到上百万贯的大厂。”
“这就是一千万贯。”
“此外还有开渠、修路、筑城等工役,丝路五州,一个一百万贯不过分吧?算五百万贯好了。”
“其余零零碎碎的,比如食盐、三酸两碱、水泥厂什么的,算作五百万贯,不过分吧?”
“今年三路投资,算作两千三百万贯,差不多。”
苏油嘬着牙花子:“这样报上去,我又该请罪了。怎么用了朝廷这么多钱?”
沈括有些奇怪:“这些都是国公你挣的啊?”
苏油耐心解释:“就算是我挣的,那也是我给朝廷挣的,给陛下挣的,不是给自己挣的。存中你千万要搞明白这一节。”
“因此花归花,挣归挣,两件事情,明白了吗?”
沈括还是奇怪:“不花如何挣?”
苏油翻着白眼:“问题是你花的时候奏报了吗?当时不奏报的原因,是怕把朝廷吓着了,现在就说怎么把这个花费削减一下,不要过于惊世骇俗才好。”
沈括想了想:“那就把五州城池重建移到明年,今年就不报了?”
苏油想了想:“嗯,这就五百万贯了。可以。”
张麒说道:“还有一千八百万贯。”
苏辐说道:“这一千八百万贯里边,我们可以算作有三十万头牛,十五万匹马,五万头骆驼。”
“这些是朝廷鼓励的,这里大概有两百万贯,算作资产,可以从开销里划拨出来。”
苏油点头:“对对对……这是一个好思路!那还可以算上磨坊、风车,这些好发卖,也可以拨到资产里边去。”
沈括说道:“那就还剩下一千五百万贯了。”
苏油想了想:“还有啥能短期出手的?”
苏辐绞尽脑汁:“这个……除了牛羊,风车磨坊,那就……还有地?”
苏油连连摆手:“地不行,这是大忌,再说现在河西三路的地也不好卖。”
张麒说道:“那就只剩下金银了。”
沈括到现在都有些不明白几位在讨论啥:“国公啊,我有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
“我想问的是,之前这一年里,你花掉这两千三百万贯,是如何变出来的?”
“呃……呵呵呵呵存中你问到关键了……”苏油感觉极度的不好意思:“这事情怨我,一不小心步子迈得太大了。”
“什么意思?”
苏辐说道:“这个我来解释吧,之前宋辽和议,族公拿大宋输送宁夏五百万贯来堵萧禧的嘴,这事情运帅知道吧?”
沈括点头:“知道。”
苏辐说道:“这五百万贯,其实是铜城金银矿半年的产出。”
“然后国公以这五百万贯的金银产出为本,发行了一千万贯宝钞。”
“这么多?!”
“还没完,这一千万宝钞其实流通到市面上的只有五百万贯,已经足够支撑三路今年金融流通了。”
“剩下的五百万贯,国公拿去投资了盐矿、铁厂、水泥厂。”
“盐矿和铁厂开始产出之后,国公又以之为抵押,从皇宋银行贷出了一千万贯。”
“漕帅也知道这几样产业的规模和效益,因此皇宋银行贷得很爽快。”
“这一千万贯会影响到皇宋银行的运营,因此皇宋银行便委托宁夏分行,以金银矿为抵押,代发一千万贯的宝钞。”
“拿到这一千万贯头寸之后,国公又拿去投资了其它产业,到了下半年,很多产业开始有了产出。”
“总体说来,就是先期投资的一千五百万贯,加上所得到的商务、矿业、石油上的收益再投,就是这两千三百万贯的来历。”
沈括都傻了:“那……那……那国公这是欠了皇宋银行……整整一千万贯?”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沈括入门
苏辐摇头:“不是,是一千万贯贷款,加上先期五百万贯的朝廷投资,总共应该是一千五百万贯才对。”
说完又对苏油拱手:“小幺叔,朝廷这保证金和发行货币的倍率也该改改了,这次操作看来,五百万贯本金发行一千万贯宝钞,安全得很嘛。”
苏油摇头:“那不行,这个口子现在还不能松,银行业务出现漏洞的话,风险太大,现在除了三路今年的特殊情况,还没到非有必要开这个口子的时候。”
“等……等下!”沈括都吓得站起来了,浑然没有注意自己的曝光:“这让朝廷知道还得了?!国公你欠了皇宋银行一千万贯,欠了朝廷五百万贯!你怎么跟没事儿一样?!”
“本来就没事儿啊!”苏油将手一摊:“刚刚不是说了,今年总投资是两千三百万贯,我只欠了皇宋银行一千五百万贯,那剩下的八百万贯是什么?”
“盈利!”沈括脑筋也贼快,腿一软坐到了浴池里:“你你你……你赚了八,八,八……”
苏辐看着沈括,认真地说道:“八百万贯,半年。”
“不过其中有三百万贯是应该支付给银行的利息,但是被我作为股份追加到投资里了,真实盈利五百万贯而已。”
沈括突然觉得泳池的水有些热,泡得自己脑袋有些发晕:“天……啦……”
苏油说道:“你晕啥?这些都是国家的,陛下的,皇宋银行的,四通股东们的。”
“我是三路都转运使,看重的是这些投资带来的税收和对三路民生的刺激。”
“不过今年步子是有些大了,投资和收益缺口过大,朝廷还不习惯这种寅吃卯粮的搞法,因此我担心引起非议。”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的投资不赚钱。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将上报的投资额往小了说,免得吓着朝中大佬……存中原来我们扯了半天你还没明白到底在说什么?”
沈括漂在池子里,有气无力地说道:“现在……有些……明白了……”
苏油说道:“一千五百万贯除去收益还有七百万贯,还是太多了点,再想办法压压……”
张麒说道:“要不这样,将一些基建投资挪到今年来做账,就说这七百万贯里有两百万是为沙兰线做准备的,剩下五百万贯,抵消掉送去汴京的夏宫缴获,差不多能交差了吧?”
苏油一拍脑门:“对对对,还有棉花羊毛的准备金,这些是流水,也好做账!这样就差不多了!”
沈括才从浴池里爬起来坐好,转眼又一出溜,这几位,生生将两千三百万贯给做平了!
这也就是蜀国公公忠体国,要是换成有歹心的人又具备这个能力,几年就能将大宋搬空!
摆平了年报,苏油就轻松了,于是又聊起了此次宋辽和议来:“辽人终于答应增发绢钞了,不容易啊……”
说完对晁补之一拱手:“无咎与族叔受委屈了。”
晁补之微微一笑:“为国效力,多谢国公让补之参与这件青史留名的大事。”
沈括这一刻真感觉自己进入了知识盲区,他是真傻了:“什么青史留名?奸臣传很光荣吗?”
“哈哈哈哈……”苏油和晁补之一起捧腹狂笑,笑过好一阵后,苏油才抹着眼泪:“我发现存中你在这上头简直就是头卫子,智力跟耶律洪基差不多!”
见沈括还在发蒙,苏油说道:“这次和议辽国得到了什么?”
沈括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群白痴:“港口,图书,天文台,历法,绢钞……”
苏油也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白痴:“两个港口,本来大宋就想修,这样才能停靠我们的大船,倾销我们的货品。”
“经史子集佛经图书之类,短期内对辽国国力有多大帮助?”
“天文台倒是花钱,但是那是合资,我们资助七成,对外宣称三百五十万贯,其实成本五十万贯毛毛雨而已,剩下的是消耗辽国资储,一百五十万贯!辽国三年岁入!等于我们赚了他们一百万贯回来!!”
“历法学问是比较高深,我们可以让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难道他们能凭借历法,倒推出理工之学?”
“五十万贯绢钞,我们帮忙印刷,还能收获一笔手续费。”
“断绝完颜部的贸易,完颜部会乖乖听话?那是辽人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辽夏边境开通榷市,我们这下就能够名正言顺地笼络鞑靼;”
“将七万旧军换成三万五千新军,军力是降了还是涨了?”
“在苏州开通钱庄,那更是辽人拱手将南部诸州经济命脉交给我们。”
“哈哈哈哈,我真没想到和议能够如此顺利达成,我一直担心室纯能够看破这些,看来也是被张太居一个毛纺厂就忽悠瘸了,哈哈哈哈……”
沈括一想还真是,大宋其实基本没有损失什么,就算有损失,和宁夏三路即将一年一千多万贯收益比起来,这笔生意怎么都是赚。
不由得悻悻地说道:“到底还是便宜他们了,对他们也没有多大坏处,尤其绢钞大行,按照《金融论》的说法……”
苏油笑道:“存中你如此聪明,怎么还没转过弯来?大宋每一文宝钞都是有抵押的,辽人有吗?”
沈括说道:“他们也有啊,每年二十五万匹绢帛……”
突然反应了过来:“绢帛是消耗品!辽人肯定要用掉,而绢钞依旧每年以二十五万贯……不,现在以每年七十五万贯在增长!他们是在沙上立塔!绢钞迟早会变成一张废纸!他们的财政迟早要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