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著大惊:“这么多?太多了,不行不行……”
苏油却说道:“我朝可战之军,以西军,北洋水师,南洋水师为主。”
“这些军队要保证长久精锐的战力,不断汰裁老弱,补进青壮,会是常态。”
“而汰换下来的老军,经过专业的训练,技战术水平也相当高明,完全可以补充到州军里边去。”
“这也就可以进一步解决我朝军制只进不退带来的冗军问题。”
“如今夏国已经平定,新军威力大显,朝廷肯定要逐渐将所有的部队都替换成新军,相应的,军人人数可以进一步减少。”
“我们辛苦去除边患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内政。”
“如今边患大减,相应的内政就该腾出手来跟上,我觉得这事情并不难,就恢复州军成制,不过俸禄由朝廷发给,使之成为专业的地方治安部队。”
“这其实就是对唐代折冲府的恢复,不过既然俸禄不归知州发放,因此也就要恢复折冲都尉的权力,需要由朝廷单独设立衙门来管理。”
“负责州内治安的时候,知州有使用这支部队的权力,但是需要向上级折冲府报告请求授权,堪合鱼符之后才能调动。”
“也就是说,其管理权属于朝廷,跨州调动时也属于朝廷,平日里治安属于知州。但事前需要有批准,事后需要有备案。”
吕公著说道:“那就还是归兵部,或者枢密院?”
司马光对朝廷掌故的熟悉程度原始吕苏二人,摇头道:“明润的意思,是类似唐代折冲府和大宋巡检的合体,办法倒的确是办法……”
“不过还是和军人有区别,主要是维护地方治安,还是独立设置一个衙门管理比较好。”
苏油赶紧说道:“对,而且要完成从军人到地方执法部队的转化,还有重要一条,就是对朝廷法令必须熟悉。”
司马光笑了:“这个简单,那就加上律令试。”
“夫刑者可以禁人之恶,不能防人之情;礼者可以防人之情,不能率人之性;道者可以率人之性,又不能禁人之恶。循环表里,迭相为用。”
“所谓王化之有三者,犹天之有两曜,岁之有四时,废一不可也,并用亦不可也,在乎举之有次,措之有伦而已。”
“白乐天此论,倒是精辟,唐制里边,也多有我大宋可取之处。”
“不过我也要加上一条,就是这些军士,须得从正军退伍将士中选拔,不得由州府选派安插,也必须异地安置,既断绝其弊端,也不增加朝廷额外的负担。”
但是苏油的小九九能骗过吕公著,却骗不到司马光:“关中田法,耕一年休一年,一丁百亩,明润计算高了一倍,其实应当按照一丁五十亩计算,也符合我朝现状,因此五百万贯足矣。”
靠,谁说司马不通政务来着?!
苏油只好拱手:“苏油只是建议,具体条陈,就麻烦司马公与吕公了,还有好多杂务在身,先请告辞。”
司马光赶紧招呼:“明润你先别走,还有事情商议。”
苏油只好停步:“司马公请讲。”
司马光从抽屉里取出一道奏章:“这个你看看。”
苏油将奏章结果,只见上面写道:“近降农民诉疾苦实封状王啬等一百五十道;除所诉重复外,俱以签帖进入。
窃唯农蚕者,天下衣食之源,人之所以仰生也,是以圣王重之。
窃闻太宗尝游金明池,召田妇数十人于殿上,赐席坐,问以民间疾苦,劳之以帛。
太宗兴于侧微,民间事固无不知,所以然者,恐富贵而忘之故也。
真宗乳母秦国夫人刘氏,本农家也,喜言农家之事,真宗自幼闻之;
及践大位,咸平、景德之治,为有宋隆平之极,《景德农田敕》至今称为精当。
自非大开言路,使畎亩之民皆得上封事,则此曹疾苦,何由有万分之一得达于天听哉!
是故先帝之法,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若王安石、吕惠卿等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犹恐不及。
昔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景帝元年即改之。
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算法,昭帝罢之。
唐代宗纵宦官求赂遗,置客者,拘滞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罢之。
德宗晚年为宫市,五坊小儿暴横,盐铁月进羡馀,顺帝即位罢之。
当时悦服,后世称颂,未有或非之者也。
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乎!”
苏油大惊:“司马公,这道奏章上不得!否则即入小人彀中也!”
司马光问道:“为何?”
苏油现在心里充满了蔡确当年对上王珪的无奈:“司马公是受了朝中流言蛊惑的影响,如今有种说法,乃陛下当三年无改陛下之道,是为诚孝,否则是不孝,对吧?”
司马光点头:“正是,所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道奏章正是针对此说,劝太皇太后坚定信心。”
“明润却因何说是入小人彀中?”
苏油心里狂翻白眼:“司马公,不管是以子改父,还是以母改子,落脚点都在一个‘改’字上。”
“但是我觉得,不管是司马公之改,还是太皇太后陛下之改,所改者,乃不良之法,而绝非先王之道!”
“这一点,一定要辨析明白!”
“先帝在日,已容我在汴京改了青苗、市易,在陕西改了保马、保甲,而他自己,亲自下旨在汴京改了免行,在相州改了保马。”
“可见先帝之志,从来都在善体元元,不惮改正。”
“我们如今所为,正是秉承先帝志道之要,以富国安民为务。”
“法利于国家百姓者,存留之;不利于国家百姓者,去易之。”
“元丰以来,先帝一直就在践行此道,怎么能说陛下如今是改了先王之道呢?”
吕公著在这方面远比司马光强:“对!明润这番话才是正理,幸好君实你让明润看了,不然这道奏章上去,就坐实了改易先帝之道的口舌!”
苏油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汽灯旁的火柴,直接将司马光的这道奏章给点燃后丢进火盆:“相公,宰执之要,在调和鼎鼐,平息矛盾,而不是激发矛盾和冲突。”
“朝中如今已经够乱了,大失元丰五年以来的清宁气象。”
“禹玉相公就算身有百短,这一点之长,也足值相公明鉴。”
说完对司马光和吕公著深揖一礼,转身离去。
司马光目瞪口呆地看着火盆里的纸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他直接烧了我的奏章!连王介甫都不敢!”
“奏章没上去之前,就不能叫奏章。”吕公著呵呵笑道:“明润终究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君实,有他拾遗补阙,吾辈无忧也。”
司马光有些担忧:“太皇太后那里,我荐明润为尚书左丞,晦叔你荐其为同知枢密院事,都被留中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吕公著叹息一声:“明润这样的特例,不论年岁只论资历,怕是给个同军国平章事方才妥当,但这事只能出于中旨,奏章可是无人敢上啊……”
司马光也叹息:“那就再等等看吧……”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分割财产
南通巷金融街,皇宋银行总部。
金融街的富贵,在皇宋银行成立之前就已经是大宋顶级所在,而皇宋银行成立之后,很快成了南通巷最豪华的建筑。
通体钢筋混凝土结构,外墙以抛光成镜面的猪肝红色花岗石装饰,透亮菱形窗格的落地大玻璃窗,赵顼飞白题词的巨大匾额,两侧高近两米的黄铜貔貅,赤铜银环的大门,白底黑花的大理石内装,枣木柜台,身着统一绸袍,胸前佩戴着金银铜区分职务的等级胸牌的职事人员,无一不彰显着大宋最高金融机构的气派。
苏油正在三层大会议室举行会议。
苏油要将名下财产转移到皇宋慈善基金,同时要将四通产业分割给宗室、权贵、各级股东、合作伙伴,无疑是一场浩大的财务工程。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一宗财产分割案,到了千年以后,曾经有著名的经济学家在论文里写到,如果以其实际价值来定义的话,元丰八年四通商号的财产分割,相当于分割了那个时候全世界商业财富总和的一半左右。
直到千年之后,也没有任何一桩企业分拆案例能与之相比。
即便四通各项产业的资产、产权、收益、税务、债务、关联关系,在新式记账法和财务管理法下算得上比较“明晰”,但是也是一项堪称浩大的分蛋糕行动。
苏油作为政府的代表,具有这场行动的最高权限;石富作为董事长,带领董事会作为实际责任人;皇宋银行全程配合账务清理。
皇宋银行大会议室,苏油坐在赵顼画像前的主席位置上,拍了拍身前厚厚的方案:“东西就在这里,整整价值四亿贯。”
“所以不要说太皇太后对宗室和勋戚不够厚道,要知道给全体官员们的赏给,不过一百万贯而已。”
“现在蒙太皇太后和陛下隆恩,秉承先帝遗意,将之分割给各家。”
“这些都是能够生金蛋的母鸡,以前都是四通圈在一起养,现在四通将这些都清理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些母鸡已经养大了,能下蛋了,各家愿意养的,可以领回家去自己养。”
董事会成员们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苏油敲了敲小木锤,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记住,这是皇家的恩典,也是各位发展产业的机会,因此不要在我面前叫什么苦,提什么多余的条件。”
“比如依法经营,按章纳税这一条,是铁打的规矩。”
“今后皇家的产业,会收缩到金融和军工,以及和国计民生息息相关的产业上,除了皇宋银行,还有皇家造币厂、皇家兵工厂、皇家造船厂、皇家邮驿局、皇家电报局、皇家铁路局。”
“除此以外,四通海贸司、勘探司暂时不予拆分,这部分资产独立划分出来,按照各家持股份比例分红,而经营权,将交给新成立的四通投资局,进行管理。”
“而其余产业,悉数拆分,以评估产值的五成为基数,进行标价拍卖!”
“各家股东,可以以原四通股份为抵押,通过皇宋银行贷出参拍资金额度,用于竞拍自身乐意从事的产业。”
“为了避嫌,我本人,以及我的夫人,决意将我们在四通的股份,全数捐献给皇家慈善基金。”
“奉太皇太后旨意,高家、荆王、扬王,同样不得参与此次股权置换拍卖。”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四通金融体系内的重大资产置换和调整,目的是发挥参与各家的自主性,独立性和积极性。”
“大宋皇室培养扶持了大家这么多年,如今,到了撒手放大家飞腾的时候了!”
会议室里响起了长久而激烈的掌声,如今大家对这种文雅的喝彩方式已经习惯了。
虽然肉烂了在锅里,但是蜀国公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大家争取到了这次重大转型机会,都是心中佩服。
各家都有信心,在自己熟悉的产业当中,一定能够得到比过于稳健保守的四通更快更好的发展。
七月,甲辰,从司马光奏,天下并罢保甲、保马、市易三法。
而民间因保马法所蓄养的马匹,司马光乞拣择勾状,遵从百姓个人意愿,愿意售马的,太仆寺量给价钱,分配两骐骥院。
蔡确、章惇等执奏不行。
的确不行,如司马光之法,最多只能解决汴京附近的问题,而解决不了全国性的问题。
最后苏油上书,正好皇家要整顿四通商务,其中皇家邮驿局又正好需要添置大量马匹,这个单,只能、刚好,可以让皇家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