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芝兰跺脚道“哎呦,怎一个‘乱’字了得?”
安容顺急匆匆的掂着小脚走出房门。
许茹宝大声道“快去镇北请八姑来。”
众人匆匆离去。
赵一介几人在奇峰的引领下回了客房歇息。
林纪楠憋闷的走出房间,独自一人到了书房。
从没有过的累,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开始质疑自己。
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为什么如此力不从心?
窗外是摇曳的竹林。
耳边传来人们来回奔走的声音。
林纪楠将抽屉拉开,从里面取出一本厚厚的泛黄的相册。
苍老消瘦的手轻轻将相册翻开。
一个眼神凌厉的老太太端坐正中,旁边站立着几个男人和女子。
一个小小的男孩蜷缩在老太太的怀里。
林纪楠伸手轻轻抚摸着泛黄的照片,哽咽道“老祖母,可能,林家绣坊真的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老祖母弥留之际的话依然萦绕在耳边。
“这个家啊,纪伯担不起来,纪伯人太憨厚纯良,不懂得变通。纪楠虽然人比纪伯机灵,但纪楠人爱动情,爱动情的人会被情迷了眼。林家绣坊终究有一日是要纪楠担起来,但是,这林家绣坊恐怕又要毁在他的手里。”
林纪楠缓缓地翻动着相册。
看着一张张亲人的照片,林纪楠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
他快速地将相册合拢,点燃一根雪茄,用力地吸了一口。
烟雾中,林纪楠揉了揉眼睛。
林家虽大,但唯有这一间小小的书房属于自己。
家业虽大,但唯有这一根小小的雪茄可以让自己放松。
林纪楠萎靡地瘫软地依靠着紫色的香樟木椅子,一根接一根的吸着雪茄。
……
八姑是云水镇有名的接生婆。
早在一个月前,安容顺就在家里宴请过八姑,请求八姑帮助自己的闺女林夜思顺利生下孩子。
按照习俗,林夜思是不好在娘家生产,更不好在娘家坐月子的。
安容顺自然也知道这个习俗。
可林家也是有脸面的大户,怎么好主动给大女婿上海商会主席杨长宁打电话,让他来人将林夜思接走呢?
左等右等,不见杨家主动来人,林夜思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
尽管张芝兰一再嘟哝会败了娘家的风水,但想到杨家人的冷淡,安容顺执意的决定将林夜思留在家里生产。
安容顺、林纪香等人在林夜思住的房间外来回走动着。
焦虑让众人如坐针毡。
张芝兰坐在梨花木小凳子上,剥着花生。
“哎呦,这今秋刚出的花生,还真是好吃的很啊。”
花生壳被她轻巧地抛洒在地上。
红色漆皮的细长高跟鞋在花生壳上来回点着地面。
突然,一声清脆有力的啼哭。
浑身被汗水打湿的八姑气喘吁吁地将房门打开,道“生了,小子。”
巨大的惊喜让安容顺朝一旁倾斜。
林纪香一把扶住安容顺,道“二嫂,你要当心啊。这当了外婆,竟然高兴成这样。”
安容顺扶住廊柱站好,道“这两年,有哪件事情顺心的?也就是这件事情遂了我的意。”
安容顺朝院子外摆了摆手,道“玉如,你们几个快去将这大好的消息告诉老爷。”
站立在院子外的几个丫鬟立即朝书房的方向跑去。
不多时,传来玉如尖利的叫声。
“老爷,老爷昏了——”
……
林纪楠在书房心脏病突发,幸好玉如几人及时赶到,加上赵一介等人在府里,这才拣回条命。
九月十二,经历了婚礼的纷纷扰扰,林桐卓大病、林夜思产子、林纪楠心脏病突发,整个林家大宅犹如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蹒跚踯躅在黑压压的云水镇北侧。
秋嫂和绿真搬到了沧月轩内的厢房里,将原本的屋子腾了出来。
打扫干净后,奇峰等人将崭新的家具和用品搬进屋子。
林桐卓的房间左右两侧各是于凤凰和孟水芸的卧房。
气喘吁吁、孱弱的于凤凰向秋嫂要了人见人厌的宛儿做使唤丫头。
尽管秋嫂打心眼里不愿意让那个多嘴多舌的丫头进入沧月轩,但又不敢忤逆于凤凰的意,只好吩咐人去后厨将帮工的宛儿叫了过来。
自打那次顶撞了孟水芸,被安容顺责罚后,丫鬟宛儿就将孟水芸、念双和绿真三人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每次见到念双和绿真,丫鬟宛儿总要出言羞辱一番。
好在念双和绿真都知道她的秉性,所以也从不与她计较,日子倒也平稳。
消失了数月的于凤凰竟然被几十个军士给送回来了。
日益好转的林桐卓呕血婚礼。
两个平妻。
整个林家,整个云水镇,甚至是苏绣行当,每个知道此事的人都唏嘘不已。
有人为于凤凰抱不平,有人心疼孟水芸。
事情的发展出乎孟孝平两口子的预料,也是于德胜两口子始料未及的。
孟孝平想将孟水芸带回老家,可左想右想,他始终无法将这个打算讲出口。
深夜,这个乡下的汉子仰望夜空,喃喃道“闺女,爹无能。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以后都要靠你自己了,是苦是甜,爹也帮不上你了。”
……
孟水芸穿着红色的嫁衣静静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红色的盖头。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整整一天,她没有喝一口水,也没有吃一口饭。
隔壁就是她和林桐卓的婚房,就在昨日清晨,两人还欢喜地将婚礼用的东西一一摆放在屋内。
她的那个他此时正躺在她亲手铺的红色喜被上昏迷着。
清晨,当他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两人美好的未来。
为什么他会呕血当场?
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红色盖头上。
平妻?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称呼,她从没有想过要和自己的表妹分享同一个丈夫。
她没有想过和任何人争。
她在内心纠结着,懊悔着。
“凤凰,对不起,我抢了你的丈夫。不,不,是你自己跑掉的。不,是我抢了他——”
尽管自己爱着林桐卓,但她始终挂念着于凤凰。
“凤凰是自己的妹妹,无论现在,未来,始终都是。”从她有记忆起,她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大婚时,在于凤凰出现时,这句话又蹦了出来。
隔壁房间时而传来嘈杂的声响,那是赵一介等人在给林桐卓诊治。
尽管内心有一万个担心,一亿个挂念,但她始终不敢迈出一步。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
心儿早已穿过墙壁飞向那个仰卧在喜被上,浑身青紫的男人身上。
念双不忍打扰一直垂泪的孟水芸,只好独坐屏风后的大床上。
窗外起风了。
念双起身将窗户关上。
乌云密布。
雨落了下来。
孟水芸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摇曳的竹林,滴滴落下的雨珠,心痛让她站立不稳。
这个十八岁的女子扶住窗棂,哭泣起来。
心痛。
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自私,尽管一万个声音在劝说自己,但她还是心痛了。
她不舍得她的他被其他女人所拥有。
她告诉自己那个他原本就是别人的,自己不要糊涂。
但是自己还是糊涂了。
指甲深深陷入窗棂。
平妻,平妻……
自己为什么要和凤凰争?从小就没有争过,姐姐就该让着妹妹,不是吗?
凤凰死里逃生,自己为什么还要残忍的将她唯一的所爱夺去?
痛,心痛的感觉让人窒息。
……
精致的西洋挂钟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入夜十二点了。
许茹宝躺在软塌上,阴郁让她看上去老了十多岁。
一双白皙清瘦的手轻柔的揉捏着她的脚心。
“事情怎么样了?”许茹宝问道。
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切都很顺利。”
“那几个刁顽的小股东谈得怎么样了?”
“还算好。”
“必须抓紧了。我怀疑——”
白皙清瘦的手停住了。
许茹宝看着窗外的落雨,道“我怀疑有不为我们所知的人在搞鬼——”
白皙清瘦的手落在许茹宝的胸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道“你想多了。”
许茹宝突然坐起身来,道“我总觉得有许多地方不妥帖。于凤凰怎么会突然回来了?她说捉她的人穿着白衣,而当初绑架梧城的歹徒也穿着白衣,难道是巧合吗?她怎么就偏巧被那个金钱豹救了?为什么偏巧在今天大婚之日被送了回来?那个老五向来老实,怎么就会撒了那么大的谎言?还有——”
“还有什么?”
“桐卓今天在婚礼上当场昏厥,口吐鲜血。这不符合我们的计划。赵一介说他是慢性中毒。”
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确实是慢性中毒。”
许茹宝摇了摇头,道“不是说这个。我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我们。有一双眼睛始终在观察着我们。”
白皙清瘦的手伸进许茹宝的睡衣里,轻轻地揉捏着。
“我们谋划了这么多年,还能出什么岔子啊?放心吧,有我在。就是十双眼睛又能怎么样?”
男人的喘息伴随着许茹宝的娇喘。
十指划过男人后背。
“这些年你为我付出这么多,你有没有后悔?”许茹宝问道。
男人轻柔的抚摸着许茹宝的头发。
“这一辈子只要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许茹宝将脸贴到男人的胸脯上,哭道“可我很后悔将你卷到这里,我耽误了你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