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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孟水芸新的任务,有内衣、鞋子、纱幔、旗袍等,孟水芸都会精心绣制。
林纪楠带着张芝兰回上海了,临行前,张芝兰将自己最喜欢的物件玛瑙貔貅送给了单凯。
念双身体日益好转,林梧城拜托林纪香好好照顾念双。
林纪香笑说林梧城是不是想让念双做个偏房,林梧城支支吾吾。
念双因为受辱,内心更加自卑,每次林梧城来寻,念双总让兰草推托说自己睡了。
林梧城临走时将自己书房的钥匙交给念双,让念双时常去为自己房间打扫卫生。
林纪香笑说,这八字没一撇呢,钥匙就给上了。
林梧城说只是希望念双能多读书,读书可以疗伤。
林梧城忧虑地离开了云水镇。
……
这一日,秋阳难得的温暖。
安容顺在秋嫂的搀扶下缓步来到沧月轩。
一个皱眉凝思的女子让安容顺恍惚看到那个曾经的女子。
安容顺仔细看去,哀叹一声。
“真是老眼昏花了,我刚才竟以为是那丫头在绣制什么。”
秋嫂道“老太太,这纷纷扰扰也过去有些时候了,您这气啊也该消了,人都爱念旧,更何况水芸那姑娘的确是绣技精湛。”
“娘——”拿着针线的女子盈盈地站起,深深施礼道。
安容顺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道“凤凰,你怎么也会苏绣啊?”
于凤凰巧笑嫣然。
“儿媳自幼就喜欢苏绣,后因学业也就放下了。如今进了林家,做为林家的媳妇怎么能不会苏绣呢?虽说林家绣法早已失传,但也要练习些传统的绣法,不能让旁人因为儿媳的愚笨而嘲笑林家儿媳绣技不如人。”
安容顺冷哼一声,道“哪个敢说林家绣法失传了?又有哪一个敢说林家的儿媳绣技不如人?”
于凤凰诺诺道“儿媳愚笨,说错了话,惹了您老人家不开心。儿媳有错。”
话音刚落,于凤凰就要跪倒。
安容顺以拐杖点地,道“莫跪,你哪里有错,若说有错也是我老太太的错。既然你早已是林家儿媳,我就该想到让你尽快接触苏绣,掌握苏绣的精髓。虽然说林家不用你去绣什么东西,可毕竟林家是做绣坊的,林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女人,都要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绣法。”
于凤凰小心翼翼道“外面人都传言林家最珍贵的是林家绣法,据说这林家绣法与旁的绣法有很多不同,可让景物更加立体,让动物的皮毛更加光鲜,让人物更加有神。
人们都说,镜山大火不仅让林家死了人,也让林家绣坊和林家绣法真正走到了头儿。”
“混帐,是哪些闲人说的这些没有脑子的浑话?”安容顺生气的拿起拐杖狠狠地戳着地面。
于凤凰扑通跪倒在地,道“儿媳错了,儿媳不该将坊间的传言说给婆婆听,惹娘生气了。”
安容顺摆了摆手,道“你起吧,错不在你。错啊,在那场镜山大火。”
秋嫂将于凤凰从地上扶起,于凤凰哭哭啼啼地站在安容顺身边。
“老太太病重那几年,老爷在老太太的叮嘱下,开始整理林家绣法图册。婉容口授,梧城记录,老爷审校。如果不是镜山大火,或许早已整理完毕,成为林家的传世之作,林家后代也可根据这本书摸索学习林家绣法。”安容顺说道。
于凤凰欢喜道“娘,如是说,林家绣法并没有失传?”
安容顺道“这要怎么说呢?林家绣法只整理了三分之一,并没有完全整理,毕竟婉容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并且这绣法啊,重在绣中学,光看图册只能知道个皮毛,真正的精髓那是需要师傅手把手的教授的。”
于凤凰拉住安容顺的手,道“娘,儿媳没有想过要怎么样,儿媳就是想学一两种林家绣法,让旁人看到,知道我林家绣法并没有失传,也让旁人闭了嚼舌的嘴。”
安容顺摇头道“按照家规,这林家绣法只传长媳,毕竟你是桐卓的媳妇,并不是长媳。你的心,娘明白,也很安慰,但这林家的家规不是任何人能破的。”
……
着了一袭藕色的罗裙,白色的袄子,身体孱弱的念双悄无声息地来到林梧城的书房。
书房门楣上悬挂了一个大匾,上书“慎思堂”三字。
轻轻将铜锁打开,一股书香扑面而来。
紫色檀香木的桌子上摆放了文房四宝。紫毫笔挂在笔架上,漆烟墨如黑夜一般。
墙壁上悬挂了几幅名人草书。
生铁炉架子后面是针织屏风,屏风旁边放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琉璃瓶,瓶中插了几支干枝梅。
靠近书房西侧是一个巨大的桃花心木的古玩柜,柜子中摆放了许多的小玩意儿。
和田玉瓶、青铜炉、紫砂壶、汉白玉如意、紫檀香花瓶、小铜鼎、黑玉笔筒、乾隆十三堂墨盒、景德镇青花盆……
书房北侧长长一面墙靠着十二个书架,上面摆放了万千的书籍。
念双缓步来到书架前,拿着丝帕的手轻轻抚摸着一本本精致整洁的书籍。
一本归有光的《震川集》映入眼帘,念双轻轻将这本看似普通的书籍拿起,缓步走到书桌前。
许久以前,自己曾经读过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悠然亭记》、《寒花葬志》、《沧浪亭记》,却从不曾读过他的诗。
对于这位明代的散文大家,念双向来敬仰。
如今看到《震川集》,心中更是欢喜。
片刻后,这个纯美的女子便彻底沉浸在这个“当时欧阳修”笔下那清丽而又凄婉的世界。
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着了碎花短襟袄子的姑娘走进书房。
一个时辰后,当这个纯美的女子将《震川集》轻轻合拢时,才蓦然发现那个穿着碎花短襟袄子的姑娘正在书房里到处寻找着什么。
“绿真,你怎么会进来?”念双诧异道。
绿真转过身来,看着念双,笑道“我怕打扰你读书,就自己走了进来。”
“你不要乱动大少爷的东西。你若看书,拿上一本来这里细细看便是。”
绿真插着腰走了过来,认真的审视着念双,道“为何你能动,我就动不得?我们两个不都是林府的丫鬟吗?难道你现在土鸡变凤凰了?”
念双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个自己曾经的姐妹,道“为何你也变了?你不是曾经的你了。”
“哦?我怎么变了?我看变的是你吧。以后我要管你叫大少奶奶呢,还是叫小二姨太呢?”绿真边说边继续在书房里到处看着,随处翻动着。
“不要再乱动了。”念双一下挡在绿真面前。
绿真看着念双几乎要哭的眼睛,道“你最好别哭,我们姐妹情谊已绝,如今你是大少爷的人,我是二少奶奶的人,咱们各为其主,我今天来也是为了给主子办事。”
念双抓住绿真的胳膊摇晃着。
“绿真,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陌生?”
门外似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绿真猛一用力,将念双狠狠推倒在地。
“我告诉你了,别挡着我,再要挡着,我定会对你不客气。”
绿真快速地在书架上翻找着。
念双扑了过来,抓住绿真的胳膊,道“绿真,你若是看书,我会让你在这里看,你若是有其他目的,我绝对不会让的,如果大少爷看到你这样弄乱他的书房,他一定会生气的。”
“哎呦,左一个大少爷,右一个大少爷,难不成我要叫你一声大嫂了?”
念双和绿真回头看去。
于凤凰和丫鬟宛儿正站在门外,眼露嘲弄之色。
罗裙提起,于凤凰缓步走了过来,轻轻坐到椅子上。
“绿真,让你这个小姐妹清醒清醒,不要再做梦了。”于凤凰微笑着说道。
绿真看着一脸惶恐的念双,道“念双,原谅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念双的脸上。
念双难以置信地看着绿真,道“绿真——”
“啪——”又一记巴掌狠狠抽来。
丫鬟宛儿走到被打倒在地的念双身边,俯身道“啧,啧,啧,真是可怜哦。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看绿真,你再看看你自己。你不受罪,谁受罪?”
话音刚落,丫鬟宛儿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手狠狠掐了念双一把。
突然丫鬟宛儿抓住念双的头发,道“把她捆起来。”
绿真迟疑的看向于凤凰。
于凤凰摆弄着书桌上的一个笔筒,道“放心吧,林梧城这房子如此偏僻,真是幽静的很啊。”
绿真扯过一根绳子朝念双一步步走来。
不等念双大喊大叫,丫鬟宛儿抓起一块破布塞到念双的口中。
绿真快速的将念双的手脚绑住。
绿真看着挣扎的念双,冷冷道“无论发生,你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想想你活着的姨娘。”
念双瞪着一双大眼看着绿真,眼泪流了下来。
于凤凰轻轻敲了敲桌子,道“还等什么?快点儿找啊。”
……
林纪香行走在林荫小路上,突然停住了脚步。
“兰草,你刚才听没听到念双的声音?”林纪香问道。
提着篮子的兰草笑了。
“这林间静悄悄的,哪里有念双的声音啊?一定是您过于担心念双了。”
两人继续前行。
林纪香叹息道“念双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让她受苦。”
兰草歪着脑袋看着林纪香。
“那么绿真呢?”
林纪香看着故作傻状的兰草,道“你是想说绿真不好呢,还是想说二少奶奶不好呢?”
兰草摆弄着篮子,道“绿真很奇怪啊,原先和念双好似姐妹,如今几乎不怎么来看望念双了。整日看她跟在二少奶奶身后。”
林纪香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或许她有难言之隐吧。希望我没有看错她。”
……
慎思堂,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子艰难地扶着书架,将散落一地的书,一本本重新放回书架。
“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看到过。”
绿真的话萦绕在耳边。
女子回身看着大敞四开的房门,喃喃道“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