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个穿着罗裙的女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朝沧月轩外走去。
一个人影悄悄地走到窗前,顺着窗帘的缝隙朝里面张望了一下。
一个女子躺在床上,背对着窗户,身上盖了一床锦缎的被子。
秋天的夜依旧是湿润的。
女子边走边四处张望着。
她不怕鬼,更不怕任何人。
如今在这个世上,已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感到害怕了。
自己为什么还会活在这个世上?
女子摇了摇头。
她早已死过了多次,也早已看淡了许多。
可自己为什么还会执拗于任何与林家,与孟水芸有关的事呢?她本不该恨的,不是吗?
一个死人有什么理由去恨活着的人呢?
伤害?
比起那些非人非鬼的日子,林家和孟水芸伤害过自己吗?到底有多深刻的伤?
女子茫然地停住了脚步。
不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不都是那个自己称呼为表姐的女人造成的吗?
自己从出生不就是被人拿来和她对比的吗?
自己所爱的一切不都是被她抢夺的吗?
自己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自己找回一个公道。
女子释然地继续朝前走着。
绕过三个宅院,再往前行就是林家堆放杂物的地方。
远远地,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青石板铺就的甬路非常湿滑,不是夜的露水,更不是秋霜,单纯只是一些青苔罢了。
这样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平时极少有人来。
女子笑了。
林家老宅占地甚广,哪能处处都人声鼎沸呢?
三叔真是一个料事如神的人,竟然能安排的如此妥当。
一切早早的布局,只待将她放进那个山洞,此前那里已有两个女子被捉,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铺路。
那个与自己接线的究竟是谁呢?
女子好奇的想着。
云水镇那四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自己根本无须惧怕,她甚至亲手割掉了一个对她有非分之想的男人的耳朵。
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敢上了自己的身子?
前尘往事如刀一样切割着女子的心,女子的每一根神经。
想起那一百多个男人连续三天三夜匍匐在自己身上,苟且着。
她感觉自己犹如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孟水芸造成的吗?
如果她不出现,她从小就会生活在爱中,没有对比的日子就是阳光灿烂的。自己享受过阳光的日子吗?
如果她不出现,她不会知道什么是痛失我爱。自己处心积虑获得的男人怎么可以拱手相让?
她用一把短小的匕首切了十多个男人的下*体,她痛恨他们在她身上所做过的一切。
突然爆发的力量让一百多个赤*身*裸*体的男人震惊了。
她犹如一只猛兽杀红了眼。
当她血淋淋地倒在血泊中时,那个人人畏惧的三叔从阴暗之处走了出来。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用长长的舌头将她胸上的血舔干净了。
她的一切从此改变。
自己为什么要回到云水镇?是三叔利用了她的身份,还是她在利用三叔的势力?
她想不明白,此时此刻,她只想尽快将自己发现的这个惊天的秘密送出去。
是的,以她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照片上的这个女人。
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她还不想和她发生正面的冲突。
但现在,她发现了她的秘密,她需要那个远在汉口的三叔能帮到她。
云水镇的几个男人?她的侍从?
女人笑了,那也叫男人?分分秒秒,自己随时可以切了他们。不是吗?
半个月的速训,她是从尸骨里站起来的。
……
来到一处破败的墙壁前,从左边开始数,第十六块砖头。
轻轻一拨,砖头松动了。
女子轻轻将砖头取下。
四处张望了一下,夜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女子将手指上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拽了下来,又用手中的丝帕包裹起来。
将包好的戒指放进那个洞隙,再将砖头重新放好。
天衣无缝。
女子笑了。
女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提起罗裙按照原路朝回走去。
片刻后,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踉踉跄跄地走到那面破败的墙壁下。
黑色的面纱将男人遮挡了个严实,唯一能看清楚的是那双俊美的让人窒息的眼睛。
男人轻轻将丝帕打开,将那枚戒指取了出来。
这样一枚小小的戒指为什么会被郑重地塞到这里?
该如何破解这枚戒指的秘密呢?
突然男人捂着自己的脑袋,依靠在墙壁上,仿佛有巨大的疼痛在袭击着他。
他摇了摇头,似乎清醒了不少。
男人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男人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一个女子从一丛竹林后走了出来。
冷笑挂在她的脸上。
女子走到那堵破败的墙壁旁,心道:上十,左六。
在另一个位置,女子取下一块砖头。
女子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戒指,又从腋下拽出一块丝巾。
当一切妥当后,女子冷冷地看着自己第一次取下砖头的位置,心道“这样的戒指,全世界不过十二枚,三叔也不过只有一枚,我会轻易让你发现吗?狡兔三窟,何况我这个死了多次的人呢?”
突然,女子心惊地朝地下看去。
是什么?
女子从地上拣起一个软软的东西。
微弱的夜色下,女子看着手中的东西,一双眉毛愤恨而又疑惑的纠结着。
一个绣制着紫薇花的荷包。
一个因为长期抚摸早已发光发亮的荷包。
那紫薇花绣制得笨拙可爱,可见是出于一个孩童之手。
荷包里的花瓣早已变成齑粉,也无甚香味。
剧烈的痛和恨袭来。
很小的时候,自己也曾有这样一个荷包,是那个自己最恨的女孩为自己绣制的。
当那个人人喜欢的明媚如朝霞的女孩将同样的一个荷包递送给自己时,自己下意识的狠狠咬下。
看着血从那个女孩的手腕流出的时候,她感觉从没有过的畅快。
自己重新回到云水镇,真的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林家绣法吗?
是了,自己想要的不过是酣畅淋漓的感觉。
自己想看到的不过是血再次流出的感觉。
纤细的手狠狠将那个陈旧的荷包抓在手心。
女子掉转身子快速朝沧月轩走去。
……
沧月轩静悄悄的。
女子提起罗裙走到雕花漆门前。
手指轻扣。
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伙计将房门打开。
“二少奶奶——”庚大壮揉了揉眼睛。
于凤凰不容分说地走进房间。
“我来看看二少爷——”
庚大壮打着哈欠跟在于凤凰的身后,道“自从二少爷大婚之日吐血开始,这屋子里就很少离人。加上宝儿小少爷遭遇到歹人的盯扰,老夫人和二姨太早已安排,让小的们寸步不离的保护好二少爷。”
于凤凰并不理会庚大壮,径直走到林桐卓的床前。
林桐卓鼾睡着,口水顺着嘴角流淌着。
庚大壮摸着脑袋说道“二少爷睡了有好一阵子了。”
于凤凰回头微笑地看着庚大壮,道“你可曾睡了?”
庚大壮惊吓地摇头道“二少奶奶说笑了,大壮怎么敢合眼呢?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这二少爷总打呼噜,大壮怎么睡得着啊?”庚大壮嘿嘿地笑着。
于凤凰笑着转过身来,仔细地看着鼾睡的林桐卓。
突然,于凤凰将手伸进被子里。
“我摸摸这褥子可用再加一床。不错,还是温热的嘛。”于凤凰笑着说道。
……
清晨,安容顺在秋嫂的搀扶下来到沧月轩。
丫鬟宛儿正抱着被子走进林桐卓的房间。
安容顺诧异道“桐卓的被子昨日不是刚换过吗?”
一个大汗淋漓,手拿扫帚的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
“娘,是我让宛儿在这屋子里再加上一床被子。”于凤凰笑着说道。
安容顺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于凤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儿媳在擦这屋子里的灰尘,儿媳是想着——”
安容顺皱起眉头。
“儿媳是想着搬过来和桐卓在一起。”说完,于凤凰的脸红了。
不等安容顺发问,于凤凰接着说道。
“每日里虽然庚大壮陪伴在桐卓身边,可这到后半夜,儿媳总是担心庚大壮会睡着。
医生也说过,桐卓啊,要经常为他翻身,要经常为他擦身,要经常在他耳边说话。这样才有助他早日恢复。所以儿媳想搬到这里住,每日陪伴他——”
于凤凰哭了起来。
“桐卓曾经那么英姿飒爽,如今——”
安容顺的眼睛红了。
她也曾想过让于凤凰陪伴林桐卓左右,可是内心,她总是莫名的惶恐,觉得于凤凰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妥帖呢?她想不明白。
于凤凰的行动,于凤凰的话,于凤凰的眼泪逐渐将她内心的冰山融化了。
自己为什么要质疑于凤凰对桐卓的爱呢?
毕竟她和桐卓也曾相爱过,两个也曾是一对人人羡慕的佳偶。
安容顺拿起丝巾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凤凰啊,以前啊,娘误会你了。”
于凤凰丢掉扫帚,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扶住安容顺的胳膊,道“娘,您别这样,儿媳会心痛的。”
安容顺轻轻拍了拍于凤凰的手,感慨地说道“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