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快速地开出上海,转眼间来到一处山坡。
一人道“绕过这座山,再开上片刻就到了。”
忽然一声呼啸,一道黑影疾速闪过。
不等众人看清,那道黑影早已紧紧地贴在了车顶。
车内的几个男人连忙举枪。
“砰,砰,砰——”连续三声枪响,三枚子弹从车顶穿透下来,准确无误地将车内三个男人击毙。
三枚子弹几乎一模一样地都是从头颅穿透进身体。
血,喷涌而出。
开车的男人瞪着一双大眼,满脸鲜血倒在一旁。
失去控制的汽车在山路上开始胡乱地画着曲线。
被反绑双手,口中塞了东西的孟水芸惶恐地看着不断变换的前方。
夏晴和睁大了眼睛,因为汽车正冲一道山崖而去。
突然,车门打开了,一只大手快速地将那个死去的开车的男人拽了下去,男人的身体像个麻袋一样重重地甩了出去。
“嗖”的一声,一个男人钻了进来,正好坐在司机的位置。
猛然掉转方向盘,汽车擦着悬崖的边缘拐了个弯,朝山路开去。
由于巨大的惯性,夏晴和和孟水芸朝一侧倾倒。
汽车终于平稳地行使在山路上。
男人回头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子,道“没事儿了。”
孟水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开车的男人。
男人显然也大吃一惊。
“水芸弟妹——”
孟水芸因为太过激动,用力地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家那个唯一从政的少爷——林慕容。
汽车嘎然停了下来。
几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走了过来。
林慕容回头看着孟水芸,道“一切太过偶然,今日就麻烦弟妹了。”
一个男人将夏晴和从车里拽了出去。
两个男人上了汽车。
林慕容发动汽车,道“别紧张,一切都在掌控中。”
夏晴和看着远去的汽车,惊慌不已。
那个将她拽下车的男人道“格格不必过于惊慌,有人在等格格。”
说完,男人不容分说地将夏晴和扛在肩头,一溜烟地跑进山林中。
……
樱花烂漫。
汽车开过一座小桥缓缓行驶到一座大宅前。
几个带着白手套的男人走了过来。
林慕容从怀里掏出一本证件。
一个平头的男人拿过那证件,仔细地看着。
片刻后,男人举起两根手指,一指大宅的铁门,道“通嘎——”
林慕容将证件塞到怀里,轻吹一声口哨。
铁门缓缓打开。
汽车开进大宅。
孟水芸惊恐地看着这座种植了大量樱花的宅子。
整栋宅子大概有二十多间,全部用木构架,通透轻盈。
曲面屋顶,飞檐翼角。
飘檐伸展得很远,斗拱硕大,装饰华丽。
当汽车停稳后,几个身穿日本和服的女人走了过来。
女人们朝坐在汽车内的孟水芸鞠躬道“格格,请下车。”
林慕容走下车,将车门打开。
孟水芸缓步走下汽车。
远处一个身穿和服的留着一撇卫生胡的男人道“中国,美丽的格格——”
孟水芸面无表情地跟随几个日本女人走进一间屋子。
卫生胡转身走进屋中。
……
茶室。
塌塌米上,一个男人正襟危坐。
卫生胡不断地摆弄着一个个茶杯。
“茶叶本是中国的,但茶道却是在日本兴盛。”
卫生胡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继续道“包括贵国的剑术、围棋、甚至是足球,建筑,啊,太多,太多了。哪一样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将之发扬光大?”
卫生胡将一杯清茶放到男人面前,道“摄政王大人——”
男人摆手,道“不要再提前清往事,静云早已不是摄政王。”
自称静云的男人正是前清摄政王爱新觉罗·载沣。
卫生胡笑道“静云先生,请用茶。”
载沣将那杯清茶举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道“茶虽是好茶,但少了股味道。”
“什么味道?”卫生胡奇怪道。
载沣淡淡地说道“夜扫寒英煮绿尘,松风入鼎更清新。”
一丝不悦快速滑过卫生胡的眼眸。
转瞬,卫生胡的团子脸又重新绽放开来。
卫生胡从茶桌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黑色镏金木匣,轻轻拉开。
卫生胡从里面取出一封书信。
“静云先生,这是世子给您的书信,他劝说您移居东北——”
接过那书信,载沣并没有拆开。
“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只要保持皇室现有的礼遇和优待条件。静云现在不问任何政事。只想过过安逸的日子。”
卫生胡站起身来,道“静云先生,为了表达我对先生的敬意,我要送先生一个惊喜。”
载沣不做声。
从看到和禄儿家那把大火起,他感觉自己的个人人生已经是死水一潭。
当看到联军在北平屠戮百姓那一刻起,他感觉到巨大的悲哀和无力。
二十多年里,发生了太多政变。
无论是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汪精卫刺杀自己,还是武昌起义、自己的儿子溥仪宣告退位……他都秉持着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态度。
甚至是亲族的礼节上的来往,他也无兴趣打理应酬。
不想今日却着了日本人的计。
有人邀约来此寻断桥残雪,想到能在暖意的四月看到残雪也是件惬意的事情,自己也就欣然前往。
不想竟然落到日本人的计中。
有谁会相信此时的自己是被日本人给诳骗进来的呢?
载沣凄然一笑,心道:即使自己被杀死在这里,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众人只道他去寻断桥残雪了。
不知何时,卫生胡已走出房间。
……
房门朝两边移动去。
一个女子低头走了进来。
随即房门关闭了。
女子的头很低。
载沣没有去看女子,兀自把玩着茶杯。
女子轻轻走到茶桌前,伸手沾了茶水,轻轻在茶桌上写了一行小字。
“先生忍耐,有人救你。和禄儿还活着。”
载沣大惊,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女子身穿黑色罗裙,上身着了淡粉色的袄子。
不等载沣言语,女子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载沣不要言语。
突然,枪声大作。
鲜血将一道道白色的墙壁染红。
“砰”一人将房门踹倒。
来人正是林慕容。
浑身鲜血的林慕容朝载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道“结束了,先生请移步。”
三人从屋子中走出,偌大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多个早已气绝的男子,其中一人正是卫生胡。
几十个黑衣人朝林慕容敬礼。
尽管载沣心中无数困惑,但是这个经历了无数政治风雨的男人没有问一句。
一辆汽车停在载沣面前。
林慕容将车门打开,道“先生请上车——”
载沣弯腰钻进汽车,身穿淡粉色袄子的女子提起罗裙也上了汽车。
汽车缓缓开出这山中大宅。
几十个黑衣人提着油桶将大宅浇灌上汽油。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
……
汽车走了很久。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傍晚的夕阳下,一个女子正在一座小桥上焦急地走动着。
被抓在手中的丝巾早已被揉出一片褶皱。
汽车停靠在小桥附近。
载沣从车上走了下来。
女子抬头看着那个苍老疲惫的身影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载沣揉了揉眼睛,小桥上,那个女子正不断啜泣着。
“和禄儿——”
“伯涵——”
载沣激动地朝女子走去。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身穿黑色罗裙的女子从汽车里钻了出来。
林慕容朝女子深深拜去,道“慕容多谢弟妹义举。”
被称呼为弟妹的女子正是孟水芸。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孟水芸惊魂未定。
林慕容道“林家发生的一切,我早已知晓,但目前慕容无法抽身照应家里,慕容现在的身份很,很复杂。”
突然一声枪响。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小桥上的两人早已倒下。
汽车里钻出几人举枪朝那枪声发出之处追去。
林慕容咆哮着朝小桥跑去。
载沣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女子朝载沣凄然地笑道“伯涵——”
孟水芸快速跑了过去,抓起女子的手,哭道“夏经理,夏经理——”
夏晴和看着孟水芸,缓缓道“叫我和禄儿格格——”
看着鲜血不断地从和禄儿的胸口喷涌而出,孟水芸大哭道“和禄儿格格——”
惊呆的载沣抱起鲜血淋漓的夏晴和,哭嚎道“禄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夏晴和伸手抚摸着载沣的脸,道“此生能再见到你,和禄儿知足了——不,不要,做,做日本狗——”
那只纤细美丽的手悄然垂了下来。
……
一座新起的坟墓前,一个男子默默地一张一张地焚烧着烧纸。
风吹来,烟灰纷飞。
男人痴痴呆呆地抚摸着那块无字墓碑。
眼泪早已流干的他低声道“我是个无能的男人,我不能挽救大清,但我可以保证自己不做日本人的傀儡,更不会做日本狗。禄儿,放心吧。”
林慕容缓步走到男人身后,道“孙先生非常赞赏您的政治态度,他一直在寻找机会与您见面。”
男人站起身来,朝远处的那座沾满鲜血的木桥走去。
“替我谢谢孙先生……”
男子站在木桥上,喃喃道“断桥残雪——”
……
第二日下午,警察在山中寻到被捆住手脚,嘴巴里塞着东西的孟水芸。
在一辆焚烧的面目全非的汽车里,警察寻到几具尸体。
其中一具是女性。
依据那枚扳指,警察断定死者正是夏晴和。
对于夏晴和的“突然死亡”,许茹宝痛心之外,略感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
各大报纸似统一口径一般,断定夏晴和之所以被绑架,一定是因为夏晴和连续多年夺得头魁,惹怒了同行。并断定凶手应当是苏绣行当里的。
江南春愤怒地大骂“文人无德,文人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