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纪楠、林梧城、奇峰三人被上云督察用专车送回了云水镇。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上云督察特意在临行前摆了家宴为三人送行。
云水镇的人没有想到林岳宇会以身犯险,以证明林家人是被陷害的。
有人唏嘘,有人感慨。
尽管林岳宇的所为让许茹宝大为意外和光火,但许茹宝隐约看到了林岳宇的成长,心里略感安慰,也就不再追究林岳宇所做的一切。
为了不再激怒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许茹宝也就放任林家人在云水镇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
转眼间临近香港订货会。
许茹宝已经没有闲暇去关注其他,一门心思放在了订货会的准备上。
当孟水芸将众人带进样品间时,许茹宝等人眼前一亮。
六十件极具异国风情的又有民族特色的小物件摆放在长条桌子上。
每个小物件都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一件手炉套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每到冬日,许多富人家的太太们都喜欢在怀里捧着一个热乎乎的小手炉,为了不烫伤手,小手炉的外边通常会有一个手炉罩。
平日里众人见到的手炉罩多是厚重的底料上绣制繁密的花团锦簇,而眼前的手炉套却是镂空的。
一朵朵紫薇花彼此相连,但每一朵花的花瓣又是镂空的。
铜制的小手炉的金黄色从镂空之处闪现出来,让整个绣品显得更加温柔秀气
盛崃石赞叹道“真是精巧,柔中带刚,刚中有柔,相得益彰。”
一人疑惑道“东南亚客商又怎么会看中手炉罩呢?”
廖琴笑道“但日本客商会很感兴趣,我常见到日本女人跪在塌塌米上摆弄小手炉。而这手炉罩虽用的是苏绣的手法,却有日本镂空绣的韵味,或许能吸引到日本客商的兴趣。”
之前那人皱眉道“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和日本客商做过生意。”
许茹宝有些不悦,道“你还记挂着林家的老皇历呢?”
众人继续仔细审视着一件件样品。
许茹宝惊喜地抚摸着一件粉色的服装。
这是一套纱丽裙。
纱丽裙长5。5米,宽1。25米,两侧有滚边。
上面绣制了许多淡粉色的梅花,因为底料是纱料,使得层层叠叠起来,每一朵梅花都若隐若现。而垂落下来的部分又可以随风摆动,煞是好看。
孟水芸略微局促地说道“上次去上海,在客栈里见了一个印度新娘,看了她穿的那身纱丽裙,觉得很美。就在想可不可以将苏绣用在纱丽裙上,往日里,苏绣都讲究平整,我在这里刻意用了梅花,底料选的薄纱,是想让穿者在行走时有‘落英缤纷’的感觉。
另外为了让花更鲜活一些,用了凸绣,使梅花整体凸出出来,像是落在上面的,而不是‘绣制’的。”
盛崃石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个很好的想法,最近几年印度、孟加拉、尼泊尔、斯里兰卡来参加订货会的客商还是不少的。今年可以拓展一下这部分客商。”
“这个鞋垫好生奇怪。”一人道。
孟水芸拿起那鞋垫,道“这鞋垫一共三层,中间一层是棉布底料,上面这一层是完全采用了镂空绣的方法,为的是让穿者有凉爽的感觉。最下面这层用的点绣的针法,完全按照人的穴位走针,在行走时,这些凸出的花纹可以按摩人的穴位。
之所以把点绣的这一层放在最下面,是为了不让穿者有太过突出刺激的感觉,上面叠加两层,刚刚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廖琴突然感慨地说道“我终于明白董事长的用意了。当初董事长让我宣布你为样品间临时经理时,我还诧异过。毕竟你刚刚进入样品间,许多事务还不熟悉。现在我明白了,要的就是你能‘推陈出新’的能力。”
许茹宝点了点头,道“人有想法不可怕,可怕的是‘固步自封,不思进取’。”
众人笑道“今年的订货会和往年比,有太多不同,现在我们还要准备一些足部按摩的说辞。”
……
荷塘村。
林纪楠感慨地看着众人,他没有想到自己在牢房的数月里,众人竟在荷塘村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比起林家老宅,他更喜欢眼前的这个家。
林纪香将双手放开,小小的酒儿朝林纪楠踉跄地走来。
不等靠近,小酒儿朝地面扑去,林纪楠一把接住。
粉嫩的小脸上是稚嫩的笑。
“爷——”小酒儿叫道。
将小酒儿抱在膝盖上,林纪楠端起酒杯猛喝一口。
安容顺笑道“为了这声‘爷爷’,我们可是教了不少天呢。”
穆非用了一个月时间在荷塘村紧矮着于德胜孟木娘两口子的小院,又新起了一座土屋。
之前众人都以为他是为自己准备的,以为他要搬到荷塘村来住。
后来得知绿真有了,才知道这是穆非为自己和绿真准备的新房。
见林纪楠,林梧城、奇峰回来了,穆非执意让林纪楠和安容顺还有张芝兰住到自己新起的土屋里。
安容顺道“那你和绿真怎么办?”
穆非摸着脑袋,道“我那不是还有一间屋子吗?我带着绿真先住那边儿,现在大少爷和奇峰也回来了,咱们人多,以后再多起几座土屋便是。”
没有太多的准备,在清明节前,穆非和绿真结亲了。
清明节过后,许茹宝带着萧竹、孟水芸、廖琴等二十多人前往香港。
一路之上,许茹宝总是感觉自己的眼皮在跳。
……
香港。
孟水芸站在甲板上,惊喜地看着渐渐接近的香港。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有许多国家客商出席的订货会,参加订货会的样品中有六十件是自己带领并督导众人设计的,这个十九岁的姑娘掂起脚朝远方张望着,内心既紧张又期待。
谁能想到这个身穿旗袍的女子一年前还是一个刚刚从乡下出来的丫头呢?
时隔一年,她已俨然是行业大家,跟随苏绣行当的老大来参加有众多国家客商出席的订货会。
轮船即将靠近码头。
众人纷纷将行李和随身带的用品拿了出来,准备下船。
当玄梯放下的瞬间,孟水芸震惊了。
巨大的码头上人山人海,无数的货物堆积如山。
人人手举标语,大声地呼喊着口号。
各种彩色的条幅被拉拽着。
许茹宝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多年来,她跟随林纪楠多次来香港,所以对香港并不陌生,但眼前的景象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心里不免开始紧张。
当一个叫做陈雅飞的销售说眼前正在进行的是一场码头工人大罢工时,许茹宝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陈雅飞和另外三人是许茹宝派驻在香港的代办员,处理一切跟香港有关的事务。
来之前,也曾听闻香港海员正在进行大罢工,但没想到已经由海员扩展到木匠工人、电车工人、太古船厂工人……
陈雅飞将停靠在码头的汽车车门打开,道“去年港币再次贬值百分之五十导致物价上涨。今年米面这些吃的直接上涨了百分之十五。单身的工人都难以维持自己的生活,那些有老婆孩子的就更难了。所以现在香港啊,到处是工人罢工,要求涨薪。”
几辆汽车缓缓开出码头。
看着数以万计的工人们大声声讨工厂,要求加薪。
孟水芸有些迷茫。
汽车在罢工的工人们游行的队伍后艰难地行进着。
一张彩色标语被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女子塞进车窗。
不等孟水芸看清那上面的字,许茹宝一把抓过那标语揉成一团,狠狠丢出车窗外。
过了片刻,许茹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罢工,好啊,罢的好。”
坐在前面的廖琴不解道“董事长,为何这么说呢?”
许茹宝整理了一下黑色披肩,道“既然今年香港本地物价上涨这么严重,港币贬值如此快,而工人们又闹着罢工,香港本地的客商准会把目光投向其他人工便宜的地方,也会大量采购价格低廉的产品。所以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孟水芸不禁道“工人们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钱买这些闲情逸致的东西呢?”
许茹宝冷哼一声。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人命有贵贱,每个人一出生就注定了这辈子的运程。”
……
没有受到工人罢工的影响,大华商会第十二届订货会如期举行。
每个展厅为一个类别,有棉纺、刺绣、陶瓷、乐器、服饰、珠宝等二十大类。
在刺绣展厅云集了两百多家厂商。
每家厂商有一个大概三十平米的展位。
许茹宝花了大价钱拍得了一块近两百平的展位。又花了心思精心布置。
客商们纷纷驻足展位前,仔细地看着一件件样品,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按照往常的情况推算,通常有意向的客商会在第二日来洽谈订货事宜,所以许茹宝不着急。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品着凉茶。
渐渐的,她有些坐不住了。
展位前的客商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客商围聚到靠近内里的一个展位。
盛崃石跑了过来,这个惊诧的男子用手指着远处的展位,嘴里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茹宝朝那被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展位走去。
顾不得身份,许茹宝朝人群中挤去。
当看清楚展台上的产品时,许茹宝的大脑剧烈轰鸣起来。
展台上展出的产品和许家绣坊展示的样品一样,又不一样。每一件都比许家绣坊的更精致,更有神采。
淡粉色的纱丽裙,比孟水芸之前展示给众人看的那件更亮丽,更飘逸。
镂空的手炉套,用料比许家绣坊的更奢华,大气。
许茹宝感觉自己有些眩晕。
就在她要倾倒时,一只大手有力的握紧了她的手。
“兆飞——”许茹宝吃惊地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郝兆飞。
“出事了——”双眼红肿,眉头紧皱的郝兆飞沙哑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