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吕潮福的棺木,聂云儿浑身颤抖地看着许茹宝,嘶吼道“我没有资格?他是我爹——”
许茹宝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娇小媚惑的女子,道“从你寻人去戏园砸场子,做戏给我儿子看那一刻起,你已经失去了资格。”
聂云儿已然知道事情缘由,此时的自己绝不能输,绝不能前功尽弃。
聂云儿的眼泪流了下来,道“你为什么一定诬蔑是我做的?你真的以为人人都想攀附你们许家?你认为我是因为贪图钱财才会和岳宇在一起吗?”
聂云儿凄然一笑,道‘我聂云儿从出道之日起,王公贵族,军阀政客也见过不少,喜欢云儿的很多,我要真是贪图钱财,攀附富贵之人又怎么会选择你们许家?”
许茹宝缓缓展开手心,道“这三枚纽扣,你应该不陌生。你若真是清白,你当着众人的面将三枚纽扣吞了。”
许茹宝阴冷的笑,她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女子会将这三枚含有剧毒的纽扣吞掉。
聂云儿凄冷一笑,伸手去拿那三枚纽扣。
林岳宇冲了过来,一把将聂云儿挡在身后,愤怒地看着许茹宝。
“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今天是我的岳父下葬的日子,你已经害了他了,为什么还不让他能清静的离开?”
一人拍手道“说的好,许家还是有仁义之人。”
众人回头看去,来人却是单凯,单凯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衣的男人。
许茹宝一见来人是单凯,脸色立即铁青。
单凯胸戴白花,向墓穴深鞠躬。
单凯转身看着许茹宝。
“我可以将这三枚纽扣吞掉,无论结果如何,都请许董将对小妹的成见一笔勾销,毕竟她是您的儿媳,她肚子里的是你们许家的血脉。”
一丝疑惑滑过许茹宝的眼眸。
就在许茹宝想将手缩回时,单凯以极其快的速度抓去。
三枚纽扣被单凯抓在了手心。
单凯环视众人一笑,突然仰头。
那三枚纽扣被丢到空中,一一落入单凯的口中。
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当着众人的面生生的将三枚纽扣吞进了肚子。
单凯用力摸了摸脖子。
“单凯今日无论生死,都与他人无关。”
聂云儿紧张地看着单凯,大声道“少爷——”
单凯回头看着聂云儿,意味深长道“叫哥,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吕师傅不在了,吕家班不会散。”
聂云儿泪如雨下。
林岳宇看着情绪激动的聂云儿,突然一阵心痛袭来。
自己不是个愚笨的人,看得懂人间真情。
他看得出单凯对聂云儿的爱,他也看得出聂云儿对单凯的依赖。
这个云水第一少爷踉跄地朝后退去,他感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了眼前的一切。
忽闻身后传来一人的哀鸣声。
回头看去,竟是之前大闹戏园的那个青年。
青年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胳膊,拖了过来。
青年被那两人猛的丢到地上。
青年骇然地看着墓穴中的棺木,突然磕头如捣蒜。
“吕师傅,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为了得些钱财就去搅扰您。”
青年的话让众人大惊。
聂云儿显然也吃惊不小。
聂云儿一步步走向那青年。
“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青年痛哭流涕地朝聂云儿磕头,道“聂姑娘,我对不起你。我也是受人蛊惑,受人威胁才不得不跑到你们戏园去说一些胡话疯话。”
许茹宝冷冷地笑。
“你这是再次做戏给我看?还是给谁看?”
青年连连磕头。
“许老板,请您原谅我,我也是不得已,我要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为了那点儿钱就跑去说假话啊。”
许茹宝挑起眉毛,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是受人指使了?那究竟是谁在指使你呢?”
青年骇然地抬起头来,道“许老板,您给小的留条活路。再说我也确实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太过神秘,所以我才害怕,我害怕万一——”
单凯冲许茹宝抱拳,道“许董,吕老师傅已经因为这件事情魂归西里,难道还让更多人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伤害吗?您一世英明,可莫要犯了糊涂,伤害了你真正的家人。”
单凯回头看着聂云儿,道“云妹,许董经历了那么多江湖险恶,又怎么会被这些伎俩轻易蒙蔽呢?她又怎么会故意去伤害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虎毒不食子。”
许茹宝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她猛然收住了笑声。
缓步走到聂云儿身边,拉起聂云儿的手。
“是啊,我们为什么要着了恶人的道儿?”许茹宝道。
聂云儿浑身颤抖,不能自己。
众人看着这急剧反转的一幕,唏嘘不已。
林岳宇看着单凯,呵呵地笑道“三枚纽扣——”
说完,林岳宇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
许家大宅。
林岳宇猛的推开房门。
那一丝红稠压在锦缎的被子下。
林岳宇伤心不已的将那丝红稠拽了出来。
这个红肚兜给了自己多少的遐想。
大婚之日,聂云儿一身上下全部换了新装,唯独这个贴身穿的肚兜没有换。
永远记得自己和聂云儿的那一夜。
尽管自己醉醺醺,但那蒙胧的如诗一样的幻境里,这个自己最爱的女子娇媚的将这个红肚兜脱下。
眼泪掉落在红肚兜上。
那几枚精巧的金属纽扣灼灼生辉。
一婆子在房外道“少奶奶,您回来了——”
耳边传来聂云儿的高声大喝“我肚子里可是怀着你们许家的种,我可是你们许家八人大轿抬进来的,怎么,我回来有错了?”
那婆子连声道“少奶奶,您消消气,是我老了,不会说话,惹您生气了。”
林岳宇深深地喘了一口粗气,转身将那红肚兜依照原先的模样放好。
“砰——”房门被踢开。
胳膊上戴着黑箍的聂云儿走了进来。
林岳宇看着这个自己挚爱的女子,今日之前,她是他心底最美的梦幻,她是支撑他活在云水的力量。
长桥墓园一行,让他的梦幻灭了。
林岳宇低着头走向房门。
聂云儿猛然伸出戴着黑箍的胳膊挡住了林岳宇。
这黑箍让林岳宇再次想起那柄滴血的长矛,这个十九岁的青年忽然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从今日起,我住到墨韵斋。”
说完,林岳宇头也不回的走了。
聂云儿颓然地跌坐在一个凳子上。
她没有想到对自己向来百依百顺的林岳宇会用如此冷淡的态度对待自己。
为什么会有伤心的感觉?
对这个男子,自己不是从没真心过?
有泪滑落。
聂云儿抚摸着肚子,啜泣地环视这间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房间。
“我是明媒正娶的许家少奶奶,我肚子里是许家的血脉——”
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伤心?
聂云儿趴在锦缎桌布覆盖的桌子上大声哭泣起来。
十六岁的她分不清这眼泪是在为吕潮福,还是为单凯,还是为自己,亦或是为那个云水第一少爷。
……
云水街头。
夜幕下的林岳宇孤独地游荡在云水的柳林巷。
往日里他从没有来过这里,自小就被教育过,这柳林巷是云水最下三烂的地方。
为何今日自己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
红灯笼发出暧*昧调*情的光芒。一个个老妓*女涂脂抹粉,挠首弄姿。
赤*裸上身,油光满面的男子们肆无忌惮的玩弄着一个个假笑的女人。
昏暗中,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蜷缩在墙角。
女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这深秋的夜里瑟瑟发抖。
女人胆怯地朝林岳宇低声道“公子,要摸一把不?”
见林岳宇神情落寞,毫无反应。
那女子恳求道“只要给我几个铜板,让我给我那几个孩子买上几个馍馍。”
林岳宇看着女子的眼泪,点了点头。
跟着女人绕了几条街巷,钻进一条又黑又逼仄的里弄。
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破败的废弃的茅屋前。
打开房门,几个瘦骨嶙峋的孩童蜷缩在床上。一条破被被几个孩子拉扯着。
孩童们的身后似有喘息声。
林岳宇坐在一条脏兮兮的凳子上,看着这间不能称呼为屋子的屋子。
女子边说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
“都说云水人有钱,所以俺就来这里,看能赚上些钱不,把这个冬天熬过。”
当女子赤*条条站立在地上时,林岳宇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不是因为女人长相粗鄙,也不是因为女人那对瘪瘪的如面袋子一样的*******因为他看到那几个孩童眼中的茫然,他看到了孩童们身后那个孱弱的瘫痪在床的男人。
男人眼中的泪水让他感觉到胃里一阵酸痛。
手忙脚乱,将口袋里全部钱财都掏了出来。
甚至是那块怀表也被掏了出来。
林岳宇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女人不着寸缕,抓起林岳宇留下的钱财追了出去。
女人大声道“先生,太多了,太多了,俺受不起啊——”
……
许家大宅正堂。
许茹宝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翻阅着文件。
一个年轻的男子醉醺醺的走进许家大门。
许茹宝抬头看着这个自己最亲的亲人。
林岳宇愣了。
灯光下许茹宝的鬓角的白发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回头看去,却是郝兆飞。
“我已经让刘妈备了解酒的梅子汤,你去喝下再歇息——”
林岳宇有些踉跄。
在自己印象中一直儒雅风度,神采奕奕的郝兆飞竟已是白发许多。
这个十九岁的青年朝墨韵斋跑去。
将房门关闭。
他蜷缩在黑暗的墙角,沉沉地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