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园。
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一栋英国式花园洋房门前,一个玉面男人夹着一个皮包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看我带来了什么?”卢筱嘉兴奋地扬着手中的东西。
众人抬头望去,一张盖着数个红章的文书。
林桐卓搀扶着浑身伤痕的吴慕青从二楼走了下来,卢筱嘉的目光由兴奋变得黯淡。
“桐卓,你的大卓证券所可以继续营业了,我已疏通所有关节。”卢筱嘉道。
“谢谢你,卢兄。”林桐卓淡淡道。
在卢筱嘉失望的目光中,林桐卓搀扶着吴慕青朝房门外走去。
“外面阳光正好,我带慕青出去晒晒太阳——”
卢筱嘉懊恼地回头看着屋中的众人,众人均不敢看向这个玉面男人的眼睛。
五月的范园里盛开着德国鸢尾、毛地黄、福禄考、凌霄、萱草……
一条白色的长椅掩映在花丛中。
吴慕青坐在长椅上,抬起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林桐卓关切地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回去给你寻一个墨镜来。”
吴慕青感激地点了点头。
林桐卓转身朝自己住的那栋英国式花园洋房走去。
蝴蝶纷飞,树影婆娑。
林桐卓完全没有心思看周围这美丽的景致,只顾低着头朝前走去。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嘎然停在自己面前。不等林桐卓反应过来,车门打开了,一个双手被捆在身后,蒙着双眼的女子被推了出来。
汽车迅速关门,疾驰而去。
林桐卓吃惊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蒙着双眼的女子。
颤抖的双手轻轻将蒙住女子眼睛的黑布拿了下来。
两人久久凝望。
“桐卓——”女子动情地说道。
林桐卓的眼泪滚滚而落,猛然将女子搂在怀里。
“水芸,你去了哪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水芸抬起头,看着这个喜极而泣的男子,道“我的手——”
林桐卓这才想起孟水芸的双手还被捆束在身后,连忙俯身将绳索解开。
突然,林桐卓愣住了。
这是一双多么洁白无暇柔美的手。
孟水芸将手举到胸前,道“有人劫持了我,一些人把我的手救治好了——”
林桐卓又惊又喜,尽管内心有许多困惑,但眼前这双无与伦比,完美无暇的手还需要什么解释呢?
孟水芸搂抱住林桐卓,哭泣道“我曾以为我会彻底见不到你了——”
林桐卓抚摸着孟水芸的头发,无语哽咽。
……
当看到林桐卓拉着孟水芸的手走了进来,众人大吃一惊。
但众人眼眸中的惊喜之色很快黯淡下去。
这一瞬间的变化立即被孟水芸这个聪慧的女子捕捉到。
众人看到孟水芸恢复正常的双手,虽然惊喜,但每一个人的面庞似乎都在掩饰着什么。
一直默不言语的卢筱嘉神情复杂地走了过来。
“水芸,大难过后必有后福。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是个坚强的女子。”
孟水芸听着卢筱嘉这是似而非,模棱两可的话,有些茫然。
卢筱嘉看着林桐卓,道“林桐卓,不要叫我失望。”
说完,卢筱嘉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久久沉默,空气似凝固了一般。
忽然,林桐卓似想起什么,猛然冲了出去。
空空的长椅掩映在花丛中,吴慕青不见了。
……
深夜,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着屋中的一切。
孟水芸坐在床边,犹如一尊雕塑一般。
她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下发现一张报纸,从这张街头小报上她读到一个香艳而又凄厉的故事——《帅府千金与残疾王子的一夜缠绵,酿一世大火》。
在自己和林桐卓的这张大床上,有着数根长长的女人的头发,而从头发末端染的颜色上,她已然知道这头发的主人是谁。
纸篓里带着鲜血的纱布和棉团以及棉签,无一不在印证着那个香艳故事是如何凄厉。
除了小酒儿和宝儿,没有一个人敢直视自己的眼睛。众人似乎都在躲避着什么,掩藏什么。
林桐卓带着奇峰从中午离开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
自己被劫持到现在已有数月,为何自己的出现没有给众人带来巨大的惊喜?为何自己有着外人的局促感?
月光下,孟水芸缓缓将双手举起。
这双柔白的无与伦比的手啊……
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下。
远远的一个街区外,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的青年拄着拐杖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慕青,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林桐卓嗓音沙哑地喊道。
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子蜷缩在一个垃圾箱后,无声地啜泣着。
女子正是吴慕青。
中午正阳下,她看到了突然归来的孟水芸,她看到了林桐卓和孟水芸紧紧相拥的场面,她更看到了孟水芸那双恢复正常的无与伦比柔美的手。
这样一个纯美的女子,这样一个被林桐卓深爱的女子,自己如何能竞争得过?
竞争?
吴慕青心痛地凄然一笑。
尽管接受过多年西洋教育,也见识过众多新潮的爱情观,但毕竟自己是一个传统家庭里走出的女子,自小就知贞操对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的重要。
被玷污的身体早已残缺,肮脏。莫说是林桐卓,就是自己也是深深的鄙视这样一个肮脏不堪的身体。
心痛。
自己本是众人艳羡的帅府千金,如今却污秽不堪。
想到当着林桐卓的面,自己被**蹂躏,吴慕青的心似被撕裂一般。
自己这样一个肮脏的,卑贱的女人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想到司卿杨手中握着自己的裸*体照片,这个哀伤的女子感觉这个世界永远都是灰暗一片。
回头看去,林桐卓早已不见。
吴慕青缓缓站起身来,一个人凄冷又孤独地在这条空无一人的,一片青色的大街上缓缓地走着。
漫无目的,此生该去往何处?
“慕青——”一人嗓音沙哑地喊道。
回头望去,那个满脸焦虑的,一瘸一拐朝自己走来的男子不正是自己这一生苦苦追寻的所爱吗?
林桐卓艰难地走到吴慕青身边,轻轻拉起吴慕青的手,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吴慕青猛然搂抱住林桐卓,眼泪滚滚而出。
这个身心俱伤的女子哭泣道“怎么怪你?一切都是我的命。”
林桐卓轻轻抚摸着吴慕青的头发,道“是我没有保护你,是我不够男人,所以才让恶人有了可趁之机。”
吴慕青忽然擦干眼泪,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脆弱到自杀的。人生没有你,人生没有贞操,又如何?我吴慕青宁可一辈子不嫁——”
“慕青——”
吴慕青调皮地一笑“我没事儿,给我些钱,我要住酒店。”
林桐卓和吴慕青两人相互搀扶着朝一个酒店走去。
一切安顿好,吴慕青将林桐卓推了出去。
林桐卓缓步走出酒店,站在酒店的大门处,这个满脸焦虑的青年抬头看了一眼酒店的二楼。
灯光熄灭了。
……
范园。
孟水芸盖着一床薄被,兀自想着心事。
月光下,房门开了。
那个轻轻走进来的男子正是自己的丈夫,是的,自己的丈夫——林桐卓。
为何深爱自己的男子要这样长久地注视着自己?
疲惫的林桐卓看着侧身躺着的孟水芸,心情复杂。
这一世,或许自己终究要辜负这个温婉的完美的女子了。
林桐卓轻轻躺上床,仰面看着天花板,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孟水芸背对着林桐卓,眼泪早已把枕头打湿。
这个小女子默默地流着眼泪,无声地哭泣着。
聪慧的她已然感受到了林桐卓的内心在苦苦挣扎,聪慧的她也感觉到林桐卓的深夜长久不归定然是去寻那个帅府千金。
尽管与身后的他仅仅半尺距离,但莫名的感觉到两人之间隔着一座不可攀爬的高山,这高山是这样巨大,这样陡峭,让人望而生畏。
林桐卓转过身来,看着孟水芸的背影,心中无限哀伤。
……
翌日。
昨日由众人口中得知黄书芬和曹十花已去世,被葬在上海薤露园万国公墓。
也已知曹家渡,这个曹唯汉和黄书芬苦苦追寻,努力建设的“桃花源”已经彻底沦落成小偷地痞的聚集地。
想不到短短数月,一切物是人非,一生真情也变得茫然无措。
心痛的孟水芸在秋嫂的陪伴下去了上海薤露园万国公墓,祭拜了黄书芬,为曹十花烧了纸钱。
站在那个无字墓碑旁,环视空旷的偌大的墓园,孟水芸感觉自己的心整个都是空的。
下午三时,孟水芸带着秋嫂回到范园。
孟水芸缓步走上楼,轻轻将房门关闭。
这个温婉的女子躺在大床上,内心纠结着。
隐约有嘈杂的人声,这个小女子快速从床上站起身来,跑到窗台。
二十辆军车上跳下两百个军士,军士们将这栋英国式花园洋房团团包围。
一个穿着戎装的大光头老男人从一辆黑色轿车里钻了出来,一把华丽的佩刀挂在腰间。
老男人的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
“林桐卓,你这个混蛋给我出来——”光头老男人大声吵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