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唐腴庐猛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
贺子谦一手抓着孟水芸的胳膊,一手握着匕首,匕首抵在孟水芸的脖子上。
“为了那份文件,你忍心放弃你深爱的女人吗?”贺子谦声音低沉地说道。
唐腴庐目光坚定地看着贺子谦。
“为了我梦中的世界,我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牺牲一切。”
“你有什么权利牺牲其他人去达成你自己的理想?”贺子谦的声音有些发抖。
本目光坚定的唐腴庐似有无比的心痛,双眸起了一层水雾。
一头褐发的贺子谦无限同情地,似说给唐腴庐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你今夜的钻戒和玫瑰是为谁准备的?”
唐腴庐握着手枪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目光落在那个温婉女子的身上。
眼前这个女子似一缕清风走进自己的生活,无暇淡然的笑容常让自己迷醉。
举着手枪的手颓然地落下了。
在孟水芸惊诧的目光中,唐腴庐转身走到靠近墙壁的位置,伸手在书架后摸索着。
片刻后,书架朝两边移动开,露出一道暗门。
轻轻旋转暗门上的密码锁,暗门怦然而开。
唐腴庐回头看了看贺子谦,又看了看孟水芸,然后转身走进暗门。
当唐腴庐手捧一个文件袋走出时,本一直平静的孟水芸大声道“不,腴庐——”
贺子谦焦急地大声道“丢过来。”
唐腴庐将文件袋抛了过来。
贺子谦以极其快的速度接过那文件袋塞进随身背的一个挎包里。
“放了她——”唐腴庐道。
贺子谦边用一个胳膊揽住孟水芸,边用一把匕首抵在孟水芸的脖子上,同时朝窗口退去。
就在贺子谦要将孟水芸推到一旁,只身跃出时,孟水芸,这个在众人眼里向来温婉的女子突然伸出胳膊揽住了贺子谦的脖子。
这一瞬间,贺子谦的心剧烈地疼了起来。
一只大手揽在孟水芸的腰上,一个翻身,两人飞出窗外。
唐腴庐急切地扑到窗口,那个有着褐发的青年早已一个胳膊揽住孟水芸,一个胳膊缠绕着一个绳索朝远处一棵高大的桂花树飞去。
皎洁如银的月色下,两人从一棵桂花树跃上另一棵桂花树,形成一条条美丽的弧线。
心痛的唐腴庐俯身在窗前,在孟水芸用胳膊揽住贺子谦的刹那,他感受到了这个女子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偷儿的关切和心疼。
片刻的心痛后,这个有着坚定目光的男人转身冲进暗门,抓起两把手枪塞进怀里,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喜庆的唐府,没有人发现这里曾有三个青年对峙过,没有人发现桂花树上飘飞过一对青年男女。
……
月色中,一个美丽的女子被一个褐发青年抱在怀中,两人在一栋栋高楼间飘荡着。
女子抬起头,看着这个眼眸深邃的男子。
人还是那个人,却比往日多了沉稳和坚毅。
那片偶然落下的桂花树叶让她看到夜空中飘飞过的他,曾以为是酒醉的幻觉,但双脚却不由自主地朝那栋五层的花园洋房走去。
冥冥中天注定,在茫然中,她走上五楼,推开了那扇房门。
在惊诧和惊喜中,在唐腴庐开门的刹那,这个小女子猛然抓起抽屉里的匕首塞进这个褐发青年的手中,然后抓起他的手,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在贺子谦要独自跳窗而逃时,她快速地揽住了他的脖子,她要他带着她一起逃离。
只为不再错失这个朋友——贺子谦。
只为能够寻回这个兄弟——小保罗。
清冷的月光下,两人停在一处高楼的楼顶。
久久凝望。
月光下的贺子谦鼻梁高挺,眼眸中一汪清池。
散发着不可抗拒的男人魅力的厚薄适中的双唇缓缓靠近这个仰头看着自己的小女子。
在即将碰触到那透着红樱桃般圆润光泽的唇时,贺子谦忽然犹疑了。
如今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让这个姣好的女子爱上自己?
一个肩负秘密的特殊任务的自己为何要让自己爱的人卷入没有硝烟的战争中?
心痛到无法克制的他捧起孟水芸的脸庞,轻轻将这一寄托了自己无限爱恋的吻落在了这个小女子的额头上。
“保罗——”孟水芸的眼泪滑落下来。
这一声“保罗”让贺子谦无法自持地猛然转身,月光下的他兀自抖动着肩膀。
“请你们原谅我,终究有一天,你们期待的小保罗会回到你们身边,但现在不能。”
孟水芸绕到贺子谦面前,抬头认真地看着那双深邃的双眸。
“你一直在我们身边,对不对?我在睡梦中看到窗外有风掠过,我在绣花鸟时看到窗台上有花瓣飘落,师傅她老人家的砚台里的墨经常是新磨制的,她的隔夜茶被倒掉,泡上了新春的茉莉花茶……”
突然,贺子谦猛然将这个不断地询问的女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滴落在这个女子的发间。
泪眼蒙胧的孟水芸张开双臂搂住贺子谦,喃喃道“你是我的兄弟,永远的兄弟。”
……
上海康家村。
逼仄的里弄,一对青年男女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闪进一个破败不堪的院落。这样一个局促的院落在上海滩的棚户区里是这样的普通,难以引起旁人的注意。
快速地将房门打开,两人走进房间,绕过雕花的旧屏风,青年将铺在地上的一块脏腻腻的地毯掀开,地毯下是一个密室的入口。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进密室。
电灯点亮的瞬间,孟水芸有些眩晕。
四十多平米的密室内放了大量的自己看不懂的细长纸条,每张纸条上或稀或密地用油墨印着无数小圆点。
墙壁上贴着大量的照片,既有人的头像,也有建筑物,更有许多无法形容的场景。
贺子谦拉过一张椅子,道“坐下,等我,很快就好。”
说完,这个褐发青年快速地从抽屉里拿出许多的纸张,钢尺,油墨……
灯光下,贺子谦将从唐腴庐那里得来的文件袋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将文件抽了出来。
紧皱的眉头让他看上去成熟大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当墙壁上的挂钟的时针指向凌晨三点时,这个一直沉浸在紧张忙碌中的青年如释重负地将两个胳膊伸展开。
孟水芸看着贺子谦的“作品”不解道“你模仿了一份类似的文件?”
贺子谦将两份相似又不相似的文件举了起来,道“形似而神不似,修改了数据,时间,地点,人名……”
贺子谦拿起那份原本的文件递送给孟水芸。
“把这文件袋交还给唐腴庐,我只是需要一份假的文件,我怎么会用人的性命去喂养鳄鱼?”
孟水芸激动的接过那文件袋,道“我知道你不会真的做错事——”
这个褐发青年抬起头来,看着站立一旁的孟水芸,调皮地笑道“我这一生做的最大错事就是遇到你,让我一生无悔地等待,永远地等待——”
不等孟水芸言语,一人道“你模仿得再认真,篡改得再模糊,又怎么能比得过我自己造的假呢?”
贺子谦和孟水芸两人吃惊地回头望去,一身蓝色西装的唐腴庐站在密室的入口处,神情感动。
唐腴庐缓步走到两人身边,拿起孟水芸手中的文件袋,郑重地放在贺子谦的手中。
“这本就是一份假的文件,以备不时之需的假文件。”
贺子谦犹豫地接过文件袋。
唐腴庐将手放在贺子谦的肩膀上,用力握了握。
贺子谦看着唐腴庐,认真地说道“照顾好水芸,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清晨蒙蒙的雾色中,贺子谦将衣服领子立起,悄无声息地走出这破败的院落,急匆匆地走了。内衣里藏着那份承载了万种情愫的假文件。
……
上海泖岛。
身穿和服的老男人微笑地将一份文件塞进一个文件袋中。两只大手放在板寸的头上,用力地揉搓着。
井上和彦俯身,恭敬地说道“将军——”
被称呼为将军的老男人满意地拍了拍了文件袋,道“这是一份极好的假文件,极其好。”
老男人拿起文件袋随手丢进附近一个炭火盆中,土黄色的文件袋燃烧了起来,纸灰飘飞。
“贺子谦,这是个不错的中国名字,安排我和这个中法混血的神偷见面,这样的人才怎么可以只是做一个单纯的银行家?那是一种浪费和埋没。”
……
上海悦然酒吧。
一身西装的林桐卓手持拐杖走进这家美国情调浓郁的酒吧,旖旎的音乐中,一个个舞女似无骨的水蛇缠绕在一个个来此买醉的男人的身上。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这个仅用了两年时间就在上海证券业崭露头角,有了一定名气的证券业老板缓步走到一个真皮沙发前。
侍应生端过一个果盘,道“先生想喝什么酒?”
怀表的指针指向夜里八点,此时离和一个客户约定的见面时间尚早。
“美国波本——”
向来喜欢轻车简从的林桐卓今日要在这里见一个经营酒庄的客户,如果生意达成,又是两千大洋的佣金进账。
想到自己积累的资金已经达到了一个可观的数目,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布局将林家的家业夺取回来,这个压抑了许久的青年端起酒杯,猛然喝了一口。
火辣辣的感觉从脖子直达腹内。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酣畅淋漓。
恍惚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坐在林家老宅里闲适地抚摸着一只白色花猫,秋嫂拿着鸡毛掸子仔细地擦拭着一切。
自己的父亲林纪楠站在书房的门前,认真地看着一卷泛黄的书籍。
一个个家人安然地惬意地生活着。
迷蒙中,自己所爱的那个她站在一丛紫薇花下,一脸无暇的微笑着。
突然心痛泛上,林家的家业可以夺回来,但那个紫薇花下的她,却是永远也回不到自己的身边了。
想到这里,这个消瘦的青年猛然抓起装了美国波本酒的酒瓶,仰头连喝几口。
一个身穿藕色旗袍的女人坐到林桐卓对面,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女人身后站立着十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壮汉,面色严峻。
美国波本酒的酒瓶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这个沉浸在心伤中的青年抬起头来,冷冷地问道“怎么会是你?”
许茹宝微笑地将嘴里的香烟拿了下来,道“怎么见到我这个曾经的姨娘,没有一点儿惊喜的表情?”
林桐卓冷笑道“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别这样啊,你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遇到这样难堪的事情,我说什么也要帮帮你们,否则是会死人的。”许茹宝边说边将一个信封推到林桐卓面前。
忍着巨大的愤恨,林桐卓抓过那个信封,当信封里的东西被抽出时,这个一直活在压抑中的青年不能自持地朝一旁倾倒,在众人都以为他将彻底倒下时,这个满脸愤慨的青年突然抓住桌子的一角,用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信封里是六张照片,记录了吴慕青一世羞辱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