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二月的上海是热闹的,繁忙的。
众多商人将目光投向上海市国民政府一栋普通的办公楼里,虽然这栋土红色楼房很陈旧,却是上海市所有从事对外贸易的商人的“天上之剑”。
这是主管在对外贸易中所有纠纷仲裁的地方。
一行数十人,当孟水芸走进偌大的会议室时,众多记者涌了过来。
问题杂乱,孟水芸无心理会,在一个政府职员的指引下,孟水芸坐到椅子上。
突然人群再次躁动起来,孟水芸扭头看去,却是风尘仆仆的汤姆博柏利和他的助手们以及英国商务部门的官员。
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已经在昨天夜里得知了许家绣品公司发生的一切,也得知了锦云绣坊的突然被搜查。
为何三家同时出事?为何在同一天?
究竟要谁措手不及?
无论是许家绣品公司,还是锦云绣坊,亦或是上海爱薇公司,只要出事,损失的不仅仅是金钱,更确切地说是中国刺绣行业的整体信义折损。
商人无信义,又有谁敢合作?
孟水芸站起身来,朝白发苍苍的汤姆博柏利说道“您好,博柏利先生。”
汤姆博柏利失望地看了一眼孟水芸,道“孟经理,我曾因对你的欣赏,认为中国人是讲信义的,可这令我判断失误,不仅是许家绣品公司让我大感意外,包括您,也令我很失望。
曾经,我以为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物竞天择,敢于竞争,但今天我看到的却是尔虞我诈,损人利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博柏利先生,我相信这里一定有许多误会,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些时间将这一切调查清楚,给您和众人一个交代。”
“交代?这是什么?这就是你身为中国人的交代吗?”汤姆博柏利举起手中的文件夹。
“啪——”文件夹被狠狠丢在会议室的大桌上。
这一刻被所有记者定格。
孟水芸将文件夹打开,看着文件夹里的众多照片和资料,孟水芸淡淡的笑。
照片均是对比图,左边一列皆是英国巴宝莉的产品,右边一列则是上海爱薇公司此次投入巨资生产的“产品”。
众人落座。
鼻子上长满雀斑的,负责调节仲裁的官员道“孟经理,林家绣坊曾创造过辉煌,上海爱薇公司是林家人创办的,解决了许多人的谋生问题,为上海贡献了许多税费,并且孟经理这些年积极参与社会事务,创办了遗孤院和教习所等,这些都是令国人敬佩的。”
雀斑官员顿了顿接道“但贵公司此次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英国巴宝莉的利益,我希望贵公司拿出诚恳的态度,并且做出赔偿的举措。”
孟水芸微笑道“昨天我已经明确说过,我们上海爱薇公司没有剽窃英国巴宝莉公司的创意和思路,我们只是想借助巴宝莉全球行销时所造成的宣传攻势,‘借东风’和‘剽窃’是两个概念。”
对于孟水芸的态度,雀斑官员很头疼。从昨天到现在,上海爱薇公司的态度虽不强硬却很坚持,坚持不承认剽窃,坚持不道歉,坚持不赔付。
“哦,孟经理,如果你继续这样坚持,我要提请两国外交和商务部门强硬执行搜查令,到贵公司合作绣坊搜查。”汤姆博柏利说道。
镁光灯闪烁着。
孟水芸不卑不亢地说道“博柏利先生,我尊重您,敬佩您,您继承和发扬了巴宝莉的辉煌,我羡慕和欣赏贵公司的产品模式和样式,但这不代表我会去‘剽窃’,毕竟我们两国,我们两个公司诸多情况是不同的,文化,对市场的理解,人员技能……这决定了我必须创新,必须在贵公司已有的成功模式上走自己的路才能成功。
昨天,您突然出现在许家绣品公司,给了许家绣品公司沉重的打击,同时贵公司的人带着外交和商务官员出现在我们爱薇公司,也是同一天,有人告发我们爱薇公司的兄弟公司锦云绣坊私藏军火,虽然最后证实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但这已经严重影响和损害了我们上海爱薇公司和锦云绣坊的利益。
一切迹象表明,有人在暗处操纵着这一切。
尊敬的博柏利先生,您提供的这些照片,我完全可以用事实让您明白,这一切是错的,是个陷阱,这个陷阱不仅损害了我们中国的几个绣品公司,也损害了巴宝莉公司的利益。
时间就是金钱,我们在这些无关的事物上耽搁,只会贻误战机。
四月,贵公司和我们公司的产品都将同步上市,我希望博柏利先生能以大局为重,给我几天的时间,查明真相,给您和巴宝莉公司一个交代,给中国绣品行业一个交代。”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汤姆博柏利说道。
“只要您亲眼看到我们全部的产品设计和成品,您就会明白这真的是一个局。”
孟水芸话锋一转,道“中国有句古话说的是‘赌场无父子,商场无兄弟’,虽然我很想让您马上将所有困惑解开,但是我需要解决几个问题后才能带您观摩我们公司所有正在生产的产品。毕竟这是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
“哦,no,我等不了,我要求现在就看到。”汤姆博柏利说道。
不到发布会的一刻,自己是万不可能将上海爱薇产品全部暴光的,自己怎么可能因为莫须有的“剽窃”罪名就将商业机密说出来,展示给其他人观摩?
目光坚定看着汤姆博柏利,孟水芸道“博柏利先生,看在我们曾是朋友的份上,我请求您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在一天的时间内消除一切误会和影响。”
环视众人,孟水芸语气坚定地说道“我相信诸位都希望看到两国合作公司皆大欢喜的场景,而不是均遭受巨大损失,工人失业,政府税收减少。”
看着几个白皮肤的英国外交商务官员,孟水芸用英语说道“如果一天的时间能消弭两国之间的隔阂,那么这就是值得的。如果令误会和隔阂继续发酵加大,损害的是两国百姓的利益。”
有理有据,言辞恳切。
汤姆博柏利朝几个英国外交商务官员点了点头,道“我愿意再等一天,我不希望是我的误解让上帝对我失望。”
“好吧,孟女士,我们愿意给你一天时间。”一个英国外交商务官员说道。
抓起桌子上的文件夹,孟水芸朝房门外走去。
……
周狗子将汽车打着火,道“经理,我们去哪里?”
孟水芸坐在车后座上,手捂额头,一天的时间,自己究竟要怎么开展调查?该如何寻到那隐藏在暗处造成这一切争端的人呢?该如何挽回锦云绣坊和上海爱薇公司的损失呢?
贺子谦?不,身为金诚银行总经理的他是不能随意走动的,自己绝不能让他暴露,令日本间谍怀疑他的“忠诚度”。
一天的时间,单打独斗的贺子谦又如何能寻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杜月笙?身为法租界华董的他如果介入将势必导致法国势力的介入。
不。
饶菊生,金鸿翔……一个个自己熟悉的的朋友的名字跃入脑海中。
忽然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在眼前。
是了,当今也只有他能帮助自己,帮助所有人破解这个纷繁复杂的局面。
“去宋公馆——”
周狗子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孟水芸。
“是的,去宋公馆,我要面见宋子文宋先生。他一定会帮助我们。”
……
宋公馆。
一身西装的宋子文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刚毅地看着窗外,这个强硬儒雅的男人1924年在广州创办中央银行,任总裁。1925年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长。1928~1930年间通过谈判收回关税自主权,使中国有权确定关税税率和监督税收。
1926年1月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后,宋子文任中央执行委员会执行委员﹑中央商务部长等职,负责筹措北伐军经费。蒋介石夺取国民党党﹑政﹑军大权时﹐他积极从财政上予以支持。1926年12月前往武昌。次年初先后任武汉国民政府委员﹑常委等职。
1928年2月蒋介石再次上台任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宋被任为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长﹐随之任中央银行总裁。
时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长的宋子文正在踌躇满志地思量着如何与各国谈判收回各国在华的治外法权。
黑色汽车停靠在宋公馆门外,孟水芸走下汽车,按响了门铃。
一个老管家走了过来,道“女士,请问您找谁?”
“我要见宋子文宋部长。”孟水芸道。
“哦,女士,您一定搞错了,这里虽然是宋先生的房产,但他很少回到这里——”老管家说道。
一张报纸被高高举起,孟水芸道“老先生,我知道您是出于宋先生的安全问题考虑,所以拒绝我,但是这张报纸清楚的刊登了宋部长要出席明日的会议,并且他提前三天回到了上海。”
顿了顿,孟水芸道“我知道在这栋宅子四周埋伏了二十二名便衣保卫,这足以说明宋部长正在宅子内。”
老管家吃惊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孟水芸用手一指这栋玻璃墙壁的宅子,道“镜子不会说谎。”
老管家困惑地回头望去,是了,尽管二十二个便衣保卫藏匿在宅子的四周,但玻璃墙壁却清晰地将这二十二个便衣保卫出卖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拍着手走了出来。
“好,不错,聪慧。”
孟水芸惊喜地看着那男人,道“宋部长——”
宋子文道“我们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叫我宋大哥——”
看着宋子文的眼睛,孟水芸道“水芸今日来是以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中国商人的名义来,来请求宋部长还国民以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