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赵家滩。
苏州北门饭店是一家规模颇大的苏帮饭店,有名气很响的肠肺汤,有味道鲜美的鸡汁萝卜,更有很嫩的酸菜鱼。
酱方浓油赤酱,着实诱人,肥美软糯,全无腻感。松鼠鳜鱼,造型漂亮,酸酸甜甜,鱼肉很嫩。
与往日一样,到了上午十时,店里已经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一行数十人匆匆而来,肃穆的神色令人们纷纷避让,为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有着一双凌厉的眼睛,透着精明,世故,阴狠。
店小二迎了上来,刚想开口,跟随男人来的随从一把将那小二推倒在地,那小二自知眼前这些是惹不起的主儿,只好退下,不敢言语。
男人挑起长袍,稳健地步上二楼,走到一间包间。
“周家二哥,许久不见,小弟有礼了——”林桐卓抱拳道。
被称呼为周家二哥的正是眼神凌厉的男人周厚祥,许家绣品公司股东之一。
周厚祥皱眉道“你们林家如今也算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了,今日寻我来时,是嫉恨我当年没有为你们林家说话吗?”
林桐卓微笑地手指凳子,道“周家二哥,请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可厚非,这过往的一切皆有定数,皆有道理。”
见林桐卓如此言说,周厚祥挑起袍子坐到凳子上。
林桐卓将一个锦缎盒子双手递送到周厚祥面前,道“泰国最好的德口香,对风湿有奇效——”
轻轻将锦缎盒子打开,果真是一块又厚又纯正的德口香。
自己的老母亲年轻时在东北因为天寒地冻,缺衣少穿,落下了风湿的毛病,每到阴天下雨,每当天气转凉,老太太都是苦不堪言。
周厚祥挑起眉毛,道“直接说吧——”
“啪——”林桐卓手中的折扇猛然合拢,微笑道“周家二哥爽快,小弟也就直言了。
小弟希望周家二哥将持有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份转让给我,我会以优厚的价格来收购。绝不让周家二哥有丝毫损失,并且周家二哥还可获得比持有股份更优厚的利益。”
周厚祥笑了。
当看到那上好的泰国德口香,就已经知道林桐卓定然是有重大事宜要有求于自己。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持有这些股份,每年净获利巨大,许家绣品公司是中国第一大绣品公司,行业老大,持有他们的股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因为这个——”林桐卓将一封书信推到周厚祥面前。
轻轻将信封的封口挑开,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
震惊的周厚祥猛然站起身来,愤怒地手指林桐卓,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你想做什么?他在哪里?”
林桐卓轻轻摇动扇子,道“这天下事,皆有定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周家大哥现在很好,他已经将世事看淡,只望你能好好孝顺周家伯母,善待周家大嫂和世侄。”
周厚祥手指颤抖地说道“你,你——”
林桐卓站起身来,将礼帽戴在头上,手持折扇,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月高风黑杀人夜,只是也会杀错了人,正主儿说了‘德口香,娘要是用着觉得好,会再送过来——’。”
面色青紫的周厚祥扶着桌面,用力撑着自己即将倒下的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将全部股份转给你——”
即将跨出门外的林桐卓转过身子,微笑道“爽快,周家二哥放心,我林桐卓绝不他意,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林许两家的世仇。”
……
苏州街,周厚祥捂着胸口,气恼地朝周宅走去,身后的数十个随从面面相觑,众人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周厚祥如此颓败气恼。
前面是一座石拱桥,踏过石拱桥,对面那处庞大的宅子就是开了百多年绸缎庄的周家老宅,周家自光绪年间便持有林家绣坊股份,虽然周家持有的股份有很多,既有林家绣坊的,也有松门口油庄的,更有半胡矿业的,刘家渔业的,但唯有林家绣坊的股份,年年获利。
虽然林家绣坊改姓了许,但这和周家又有什么关系?商人的本质本就是逐利的,只要有利可图,又哪里管得了林许两家的恩怨。
偏偏林家的次子寻上了自己让自己将这稳赚不配的优质股份转出去,偏偏这林桐卓竟掌握着自己的命脉——为夺家业谋刺周老大。
跨过石拱桥,从周家老宅里走出许多人,为首之人正是令许多人仰望的女人——许茹宝。
许茹宝微笑着迎了过来,边走边笑道“周老板,许久不见啊——”
罢,罢——周厚祥心中无奈地说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许董事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周厚祥抱拳道。
身穿旗袍的许茹宝走了过来,轻轻将女士小坤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道“我今天来是给你送礼的——”
接过那叠照片,周厚祥的身体剧烈晃动起来。
照片上不是旁人,正是周老大,自己的大哥。
纤细柔白的手轻轻拍了拍周厚祥的肩膀,许茹宝道“我知道周老板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啊,我在一处包了个宅子,周老板的故人就住在这宅子里,至于你们二人是如何叙旧,就不是我许茹宝能参与的了。”
跟随在许茹宝身后的安容生走了过来,将一封书信递送过来。
周厚祥接过信封,信封里装着是一幅地图,地图上标注着一个地点,是了,这应该就是许茹宝口中所说的那套宅子,那套关押所谓故人的宅子,那故人就是自己的大哥——周老大。
林桐卓用知道自己谋刺周老大来威胁自己将持有的股份转出去,许茹宝此次来就是在阻击林桐卓,为了阻击,许茹宝竟然想到了周老大,并且将“死去”多年的周老大找了出来,并关押在一处神秘所在。
无论如何,自己的陈年旧事是被林许两家拿捏住了。
许茹宝轻轻拍了拍周厚祥的肩膀,道“周老板,许家绣品公司这些年的分红可是持续上涨,那有钱不赚可是王*八*蛋,有人不做,非要做王*八*蛋,那是傻子——”
意味深长的话语,周厚祥听得很明白,许茹宝说的很明白——不许将股份转给林家。
“待我见过这位神秘故人再说——”周厚祥淡淡地说道。
……
深夜,双娄村。
推开一道院门,几个壮汉迎了上来。一切安排得是这样妥当。
“你们两个等在外面——”周厚祥对身后的两个随从说道。
说完,周厚祥跟随几个壮汉朝屋子走去。
夜色中,这座隐秘的小院外一个身影隐藏在黑暗中。
良久,周厚祥神色紧张地走了出来。浑身颤抖的他显然难以相信屋中人就是自己谋刺于十几年前的大哥。
周老大活着,而且被许茹宝关押在此。
一切都是交易。
股份,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手中的股份而来。
如果把股份转卖给林桐卓,许茹宝定然不会饶了自己。如果把股份转卖给许茹宝,或继续持有,定然得罪林桐卓,和许家有世仇的林桐卓定然会将几谋刺周老大的事情说出去,以报复自己帮助了他的仇人。
无论如何,自己是万不可让世人知道自己是个奸逆小人。
夜色中,山风习习,跟随自己而来的那两个随从呢?
回头看去,那几个送自己出来的壮汉呢?
心惊。
黑暗中走出一人,那人身后跟随数十个随从。
黑色西装,粗大的雪茄,玩世不恭的神情。雪茄的光亮一闪一闪的。
“你是——”周厚祥诧异道。
那人将雪茄拿下,轻轻将口里烟雾喷吐出来,道“周老板健忘啊,我们见过几面——”
漆黑的夜色哪里辨认得清来人的模样?
“啪——”一人点亮打火机。
借着打火机的火光,周厚祥的眉毛皱在一起。
“单凯?锦云绣坊的单凯?单经理?”
单凯接过自己随从手中打火机,一步步朝周厚祥走来,轻轻举起打火机,道“不错,你说的不错,但是,不准确,更准确地说法是我是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东,第二大股东。”
“啪——”打火机合拢。
单凯转过身来,哈哈笑道“也是,你这样一个小股东,不到开股东大会,是不会出席会议的,更无从见到我了——”
虽然单凯说的是事实,但听在周厚祥的耳朵里却特别刺耳。
“你想怎么样?”周厚祥问道。
单凯猛回头,严厉地说道“如果你想活着,如果你不想继续趟这浑水,就将股份全部转让给我,我不但给你优厚的价格,还会将你想要的人给你——”
轻轻拍手,众多身穿黑衣的人押解着嘴巴里堵着破布的周老大和许茹宝安排的几个壮汉,走了出来。
周厚祥仰天长啸。
林许两家已经令自己招架不住,如今又冒出个单凯,而且单凯明显行事手段更加“精,准,狠。”
“我要怎么相信你?你要知道许茹宝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我周厚祥还不想死,我还要保住我的家业——”周厚祥说道。
单凯一步步朝周厚祥走来,慢慢地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
冰凉感从周厚祥的额头传导到脚心。
是了,那东西正是一把手枪。
单凯用手枪抵在周厚祥的眉心,道“你不用相信我,你只要相信这玩意儿不是吃素的就可以了。终究有一天,那女人会被这玩意儿射穿——”
简单明了。
周厚祥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无论是林桐卓还是单凯都想将许茹宝置之死地。
乱,怎一个乱字了得。
自己这样一条小鱼儿如何趟得起这池浑水?
“我答应你,将持有的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份转给你,但是——”周厚祥用手指向嘴里堵着破布的周老大,道“帮我善后——”
单凯笑道“放心,等价交换,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