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驰电掣。
一辆黑色汽车呼啸着由昆山开往苏州。
一身新衣的罗幼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道“岳宇,再快也要注意安全——”
不等罗幼晴把话说完,一辆卡车开了过来,林岳宇猛一打方向盘,黑色轿车和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擦肩而过。
坐在车后座上的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声。
郝欣然哭道“欣然害怕,欣然害怕——”
郝若霖将脑袋蜷缩在郝大为的怀中,喊道“哥哥,我怕——”
看着三个孩子胆战心惊的样子,罗幼晴心疼地说道“不怕,娘在这里——”
扭头看向林岳宇,罗幼晴道“娘突然生了急病,我知道你着急,可是,我们的孩子,不要吓到他们——”
眼泪浸在林岳宇的眼中,这个从不回云水,从不登许家大门的许家大少,云水第一少,嗓音沙哑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眼睛红肿的林岳宇,罗幼晴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安抚住这个心焦的男人。
一手抓住方向盘,一手猛然握拳,用力砸在自己的胸脯上,林岳宇嘶吼道“我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我林岳宇活得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林岳宇接道“在和你结婚之前,我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无处栖身。我是林家的叛徒,我是许家的逆子。我是云水人心中的笑话。
都道我狠心,她是我娘啊,生我的娘啊,我能不心疼她吗?可我不行,我迈不过我心中的坎儿啊——”
林岳宇边开车,边疯狂地讲述着,犹如一个癫狂的酒鬼在语无伦次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
一把一把泪水令罗幼晴再不忍心张口劝阻他开快车。
三个孩子蜷缩在后座上,彼此依偎着。
身为上海瀚海拍卖行总经理的林岳宇向来给人以儒雅风度的形象,在孩子们面前也向是一个稳重的父亲形象,而今天一切都颠覆了。
小小的郝若霖哭道“爹好可怕——”
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三个孩子在哭泣,林岳宇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不再言语。
自己曾发誓绝不主动去见她,那个生养自己的娘,但得知她突然病倒,生命垂危,自己还是崩溃了。
汽车急速行驶着,朝苏州石家饭店开去。
……
石家饭店会议室。
宗若莉环视众人,道“由于单凯单经理所持有的股份和许董事长所持有的股份是相等的,我们必须讨论出一个折中的的办法来平衡各方,既照顾到大股东们的权利,又照顾到小股东们的利益。”
许明嵩说道“还有必要讨论吗?许家一直是执行董事会成员,有经营权,许家绣品公司从十年前,到现在,所有的发展,业界都是看到的。许董事长的经营是成功的,难道仅仅因为一时间的股权相持平就动摇经营根本吗?此时若对经营有些许动刀,必然导致公司整体动荡。”
顿了顿,许明嵩摸着下巴,道“况且,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必呢。诸位不要忘记,许家绣品公司发展到今天,最大的功臣是谁。”
单凯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明嵩,道“公司章程是摆设吗?股东大会是摆设?个人凌驾股东大会之上,损害的是公司全体股东的利益。无论如何,我都会是最直接,也是受影响最大的那个股东,因为我持有的股份可以说是最多的,虽然暂时和许董事长是相持平的。
拥有同样的股份,我为什么要将经营权相让?让你们来操控公司?
大家注意,之前的注资,两笔巨大的资金,都没有向我们通报。
何以取信于人?又有什么绝对权利来控制公司经营?”
单凯的话掷地有声,不容辩驳。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单凯,许茹宝和纪无爱的身上。
中国第一大绣品公司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三个人的身上。
许茹宝看着纪无爱的眼睛,淡淡地说道“大为常常站在许家老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常说看到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或是站在房顶,或是站在嘉山后——”
众人均明白许茹宝想利用纪无爱来打破平衡。
此时,无论是许茹宝,还是单凯,两人的意见都不重要,关键还是在纪无爱身上。无论纪无爱拥护哪一方,哪一方都会成为公司执行董事会的临时执行人。
只要成为临时执行人,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纪无爱看着许茹宝,微笑道“我尊敬的婆婆,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纪无爱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在巨大的会议室里走来走去,边走边道“你搬出大为来做什么?是想承认我这个儿媳的存在吗?还是想利用亲情来劝说我向您倾斜?”
许茹宝本意是用郝大为来唤起纪无爱对许家的一丝同情,毕竟这庞大的家业最后是要留给郝大为的。
但许茹宝没有想到纪无爱根本不领受这个。
纪无爱的目光扫过会议室的每一个人。缓缓道“我纪无爱为何叫纪无爱,纪念无爱的人生。”
猛回头,手指狠狠指向许茹宝,纪无爱厉声道“许茹宝,你这阴狠的女人,在我刚刚生下大为的当天,命人把我拖向冰冷的柴房,对外宣称我产后大出血,不治而亡——”
一片哗然。
许茹宝大怒,就在许茹宝要拍案而起时。身为会议主持人,身为临时股东会议召集人的宗若莉大声道“股东大会,不要谈及其他,我们应以公司利益为上——”
几个保安朝纪无爱走来。
不等那几个保安接近纪无爱,跟随纪无爱,以经济顾问身份进入会议室的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几个翻手,瞬间就将几个保安制服。
众人大惊。
纪无爱恐怖狰狞地笑道“诸位,少安毋躁,既来之则安之,有戏看戏,无戏听曲儿——”
纪无爱一步步朝许茹宝走来,边走边道“同为女人,你该知道女人刚刚生完孩子,身体有多虚弱,可是你,我尊敬的婆婆,你把我丢进了柴房。
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起大为的名字?”
眼泪滑落下来,纪无爱哭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郝大为,他才刚刚出生,我是他的娘,我只想喂他吃一口我的奶水,可是——”
双眼愤恨地看向许茹宝,似有鲜血就要从眼角流淌出来。
纪无爱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这个魔鬼,是你命人从我怀中将我的儿子抢夺去,他那么小,他那么柔弱,他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他亲生的娘的奶水——”
哭泣,痛心的哭泣。
“同为母亲,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为什么要生生将我的儿子抢夺走?为什么要害死我?”
手指恨恨指向许茹宝,纪无爱继续吼道“你以为在大年初一把我丢进柴房就能冻死我,饿死我?”
早已按耐不住的郝兆飞猛然跳过会议桌,冲了过来。就在郝兆飞即将接近纪无爱时,一人大吼道“站住,否则我就开枪了——”
猛回头,是的,那个拿着手枪,枪口直指自己的人正是单凯。
会场大乱。
记者们纷纷举起照相机,不等宗若莉喊保安,跟随纪无爱而来的众多随从已经扑了过去,纷纷抢夺记者手中的照相机。
有人冲向会议室房门,试图逃离这紧张的地方。
众多身穿黑色西装的壮汉排成长队站立在会议室门口,神情肃穆。
纪无爱轻蔑地看着郝兆飞的眼睛,道“我纪无爱敢重新回到这里来,自然是有备而来,所有欺压过我的人,所有对不起我的人,不能给我一个公平的交代,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众多随从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匣子枪。
安容海大声道“聂云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这是关乎许家公司命运的时刻,许家公司的发展不仅仅涉及许家人的利益,也牵扯了数千以苏绣为生的工人和绣娘的利益,也牵扯了上下游众多厂商的利益,希望你能冷静处理,不要将事态扩大化——”
宗若莉哀求道“纪大掌柜的,你与许家的仇怨,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同情您,可是,这会议室里的众人可都是无辜的,如何要牵涉进来?
今日若是伤了无辜,传扬出去,是许家绣品公司声誉受损,许家绣品公司的发展将会受到重大的影响——”
眼泪滚滚而落,纪无爱大声哭泣道“有谁了解我的苦?有谁了解一个当娘的苦?一个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被铁链捆锁,像一只老鼠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每日不断地挖洞,挖洞,手指甲被磨断,每日浑身都是鲜血,每日都要遭受毒打……”
一声声控诉,一声声通彻心扉的哭泣。
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开始啜泣起来。
人们的眼睛湿润了,人们渐渐明白这仇恨缘何似火山一般力量巨大。
单凯握着手枪的手颤抖了,虽然明白聂云儿定然遭受了种种折磨,但没有想到聂云儿会遭受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
想到柔弱的她一个人孤独而凄冷地蜷缩在地下数米的地方用鲜血挖掘着,挖掘着。
手指不由自主地朝扳机按去。
“兄弟,不可——”林桐卓猛然按住单凯的臂膀,劝阻道。
一把推开林桐卓,单凯将手枪指向许茹宝,大声道“二十多年前,你杀了我娘,如果不是我爹带着我及时逃离,我们一家三口都会惨死在你的屠刀下。你这阴狠的女人,你做下了太多的恶事——血债血偿,这一切该结束了——”
“兄弟——”
奇峰和林桐卓一起朝单凯扑来,郝兆飞朝许茹宝身前挡去。
就在手指即将按下扳机的瞬间,会议室的大门被一人一脚踹开。
挡在门前的众多壮汉吃惊地看着门外之人,所有会议室的人都将目光落在门外。
身穿灰色西装的林岳宇满脸泪痕地,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没有看向任何人,这个曾经的云水第一少,现在的儒雅风度的上海瀚海拍卖行总经理,径直走向纪无爱。
看着迎面而来的林岳宇,纪无爱抓在手中的丝巾滑落在地上。
林岳宇低头看着纪无爱,哽咽道“云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