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该去的地方?”单凯不解道。
“是的,该去的地方,一呆就是许多年——”刀疤男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单凯执意问道。
刀疤男坐到床头,用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卷了一根烟卷,哆哆嗦嗦地放进口中。
就在刀疤男人伸手到口袋里摸打火机时,单凯早已经将点燃的打火机递送过来。
尽管刀疤男在养育自己的过程中一直是严厉的,凶悍的,甚至是残暴的。但内心对这日益苍老的老男人还是有着单纯父子亲情存在。
将烟卷对准打火机的火苗,猛吸一口,刀疤男露出复杂的神情,陷入沉思中。
良久,刀疤男道“我跟随张大帅多年,但自己并没有积累下什么钱财,为了复仇,为了有足够的金钱支撑你到这江南小镇开起绣坊,布局复仇,我只好寻找其他途径敛财。
张大帅和那木济勒色楞王爷商定牧垦草原,这些王爷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大肆剥削牧民,牧民们不堪忍受重压,多次反抗,起*义此起彼伏。
为了将下面的反抗掩盖住,为了得到张大帅金钱和兵力上的支持,这些王爷们每年都会寻找机会来疏通关系,以掩盖垦务局的各种腐败。”
聪明的单凯明白过来。
“您给我的那些巨款都是——”
刀疤男叹息一口气,道“不错,那些巨款都是我贪污的,我贪污,接受贿赂得来的,帮助那些王爷们将各地牧民们反抗的消息压制下去,阻隔牧民们将自己的愿望传达给张大帅。”
“爹,您怎么能这么做?牧民们都是贫苦人,草原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刀疤男的眼睛湿润了。
“我知道我做了错事,我知道张大帅早晚有一天会发现我贪污了巨款。就在我图谋离开张大帅时,有人告发了我。
我知道张大帅在犹豫,毕竟我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在他犹豫的时候,我带人逃离了,本想投靠当时正得势的齐燮元,没想到这狡猾的老狐狸将我的事情上告给北洋政府,以此来邀功。
我知道逃无可逃,便秘密抢劫了齐燮元一些军火,送到这里隐藏起来。为今后打通那秘密宝藏做准备。”
刀疤男吸了一口烟,接道“我本想继续南下投靠孙传芳,但我的事情已经被上告给北洋政府,尽管张大帅想放我一马,但为时已晚,在邻近温州时,我被缉拿,并被迅速送回东北接受审判。”
眼泪喷涌而出,刀疤男道“没有张大帅的力保,你定然会受到牵连。我这终究是辜负了张大帅。天下乱世,有哪一个是真的干净的?有哪一个真的是清白的?”
“爹,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刀疤男凄然一笑道“你爹我被抓回东北的途中遇到莫名翻车事故,当我醒来时,已经被关押在一处神秘的监狱里,监狱里每一个犯人都被称呼为木头。
每天都会有木头被送进来,被带出去。
或许是他们嫌弃我年老体衰?还是嫌弃我不符合要求,总之他们最后抛弃了我,将我和另一批木头送到一处神秘所在,负责修路,修各种通往矿山的铁路。
这些年我一直在计划着潜逃,前些日子我们一共十人,终于得到机会。杀了看守我们的十二个日本兵,一路拼命逃逸。其他人都被打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一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刀疤男低吼道“张大帅多次抵制日本人的拉拢,拒绝签订卖国条约,拒绝日本人在中国开矿、设厂、移民和在葫芦岛筑港,可为何现在东北大地上随处可见日本人的势力?”
单凯声音哽咽道“爹,张大帅早在前年夏天就被日本人炸死在皇姑屯附近了。莫说东北,就是这江南也是常见到日本人的势力。”
刀疤男的眼睛似有血水渗出。
“狼子野心,怕是中国和日本终究有一场大战——”
两人没有发现窗外,一个妇人正忧虑地缓步走出锦云绣坊大门。
……
荷塘村
林家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思量着该如何向单凯讲述他的真实身份。
“看,我为了欢迎哥哥正式归来,准备了什么?”林永蝶笑着说道。
轻轻将一个锦缎盒子打开,盒子里放着一对虎头枕。
安容顺看了一眼那对虎头枕,道“不如我准备的这锦缎的暖手套,我这暖手套可是有寓意的。”
众人唧唧喳喳,均是兴奋不已。
一人站在门外道“他的养父回来了——”
众人回头望去,站在门外的正是张芝兰。张芝兰一脸忧虑。
孟木娘迎了上去,道“芝兰,你是怕什么?怕母子相认,伤害了单凯养父的感情?”
张芝兰走进房间,坐到椅子上,道“单凯毕竟是那满脸刀疤的男人养大的,我和老爷虽然生育了他,却终究没有尽过养育的责任——”
“血脉亲情岂是能割断的?如今单凯已夺取了许家绣品公司控股权,此时正是大好的时机,为什么不向他表明我们林家人欢迎他归来的心迹?
六十万大洋足以说明我们的诚意。”安容顺道。
一旁的林永蝶说道“是啊,六十万大洋,难道我们不言语?若是不言语,哥哥又如何知道我们林家人的诚意?难不成六十万大洋换成许家绣品公司改姓单?”
话音刚落,一人呵斥道“若是机缘到了,莫说六十万大洋,就是一分不出,也自会相认,一切顺其自然。
众人都不要在单凯面前提这六十万大洋。”
林永蝶生气地猛一跺脚,道“爹,你傻啊——”
林纪楠猛一甩袖子朝房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是我林纪楠的儿子自会有缘相认——”
……
数日间,单凯成了各大报纸竞相报道的大人物。
单凯一举成为中国刺绣行业的老大,不仅拥有锦云绣坊,更成为许家绣品公司的最大股东,占比55%,拥有绝对控股权。
唯恐再生事端,临时股东大会没有再次举行,而是以公告的形式通告了许家绣品公司股权变动的情况。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许茹宝等人没有任何抵抗的举措。自从苏州万昌和茶楼那次会议后,许茹宝等人再也没有在许家绣品公司,许家绣行出现过。
尽管有安容海,宗若莉等人在支撑,但许茹宝等人的不配合,不交接,还是给接手的单凯当头一棒。
尽管调集了锦云绣坊大量的中层管理人员到许家绣品公司内部接掌各种重要岗位,但乱象还是显现。
大量的订货商以各种由头中止了合作,许家绣行本已经谈妥的生意有许多也被迫取消了,许多订货商和绣品行当的下家,宁可损失定金或交违约金,也不肯继续合作。
“单董事长,您让咱们说什么呢?咱们当初选择许家绣品公司,那全是看在许大当家的多年行业经验上——”
这一日,单凯正用拳头不断击打额头时,有人匆忙跑了进来,大声道“董事长不好了。”
单凯不满地看向那人,道“老郑,你也算是老人了,从锦云绣坊设立之初就跟着我,为何还如此慌张?”
被称呼为老郑的是郑来发,锦云绣坊副厂长。
“外面,许家绣品公司的工人们,绣娘们,她们——”郑来发焦急地指着窗外,结结巴巴道。
“啪——”单凯恼恨地将手中的钢笔狠狠摔在桌子上,站起身来,朝窗口走去。
当目光落向窗外时,单凯愣住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许家绣品公司股权变动,公司管理层发生变动,会导致工人们,绣娘们有一些波动,但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反响。
众多的工人们,绣娘们齐齐簇拥在许家绣品公司广场上,高举拳头,大声抗议着。
“抵制不合理裁员,抵制变相减员,抵制廉价工薪……”
恼恨的单凯将西服扣子一一解开。
年轻气盛的他想不明白这些工人们绣娘们缘何会喊出这些口号来。
就在他转身要大踏步地走出办公室时,一人带着众多随从走了进来。
当看清楚来人容颜时,单凯停住了脚步。
“单凯,按照当初云儿的协议,你该宣布我是这家苏绣大厂的总经理,你安心担任董事长。”孟水芸说道。
单凯将目光落向一旁,并不言语。
孟水芸看着这个林家人心心念的失散兄弟,道“为什么万昌和茶楼会议后,你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什么和我们如此疏离?为什么不尽快公布我的身份,让我尽快带领这家公司平稳过渡?”
突然,孟水芸停住了,不再言语。
因为她在单凯的眼中看到了轻蔑和兴奋,复仇后的轻蔑和兴奋。
恶狠狠地看向眼前这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单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身份?你当真以为可以以六十万大洋,就入主这家百年老厂,恢复林家的荣光?
六十万大洋?可有借贷凭据?”
一阵狂笑,单凯接道“无论是许家还是林家,都是双手粘满鲜血的罪人,都该受到惩罚,这六十万大洋是对你们林家人的第一个小小报复。”
孟水芸难以置信地看着单凯,道“为何你变了如此多?为什么要仇恨林家?”
“因为当年扩建厂房,强霸我们家房产的是你们林家,许茹宝虽是直接杀人凶手,但她背后终究是林家绣坊,扩建厂房终究是林家绣坊的扩建计划。”
不容孟水芸辩驳,单凯高声道“老郑,我要人打造的新牌匾,可有准备好?”
郑来发迟疑道“早就准备好了,可是眼下这情势,董事长,您三思——”
单凯转身看向窗外广场上那数千工人和绣娘们,大声道“我单凯岂是被吓大的?来人,既然今天这么热闹,就把这百年老厂的名字改了,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不服我单某人的,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否则我单某人会以我的手段让他知道什么是所有权。”
带着萧飒之气的单凯大踏步地从孟水芸身边走出了办公室。
郑来发为难地看向孟水芸。
单凯猛回头,恶狠狠地说道“郑来发——”
郑来发连忙小跑跟上,道“董事长,我在,我在——”
“总经理,怎么办?会不会发生流血事件?”巩沛涵站在孟水芸身后,焦急道。
扭头看向窗外群情激愤的场景,孟水芸语气坚定地说道“必须尽一切力量阻止任何流血事件发生,阻止矛盾激化,否则就真的中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