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1月15日,腊八节。
重新修缮好的荷塘村聚集了众多人等。
放在窗台上的水仙开得婀娜多姿,尽管满室春色,但每个人的心情却是沉重的。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无论是林家,还是林氏绣品集团公司,亦或是这个国家都经受了巨大的创痛。
史无前例的大水灾导致四十万人丧生,田园,家园,一切的一切被损毁。
林氏绣品集团公司死难了三百多名绣娘和工人,损毁大量厂房和设备及重要生产物质。
尽管出人意料的在许茹宝的手中借贷到了两百万大洋的巨款,尽管从八月中旬开始,林氏绣品集团公司上下边努力生产边积极灾后重建,尽管目前分布在各地的公司和绣坊已经初步重建,工人和绣娘也纷纷重新上岗,但重创后的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大伤元气,和往日比,已经今非昔比。
就在众多民族商人因为大水灾而举步唯艰的时候,九一八事变,日本人来了。
天灾人祸,祸不单行。
尽管林桐卓一直想回国,但均被孟水芸制止了。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简单的朴素的道理令孟水芸笃定的认为自己让林桐卓留在美国是最正确的选择。
无论有多艰难,孟水芸从没有向远在美国的林桐卓要过一个大洋的支援。坚强的她相信自己定然能带领林氏绣品集团公司摆脱目前的困境。
“来了,来了,人人一碗腊八粥。”绿真,念双,孟木娘,三人各自端着一个粥盆走了进来。
张芝兰泪花闪闪地看着一封书信,双手颤抖着。
“娘,吃碗腊八粥吧,今天是腊八节呢。我哥的信,您都看好多遍了。”林永蝶站起身来,为张芝兰盛了一碗腊八粥。
一旁的安容顺劝说道“单凯,哦,不,永词能跟随在黄显声黄处长身边,成为抗日义勇军的一分子,那是保家卫国的大义之举,你该高兴才是。再说单凯这些年来,是在军营里长大的,那功夫和枪法都很了得。你不要太过担心。
有书信邮寄来,总是好事,毕竟知道了他的行踪。说明在他心里,他是记挂着你这个娘的。”
张芝兰抹了抹眼泪,将书信小心翼翼地收起,放进自己怀中,道“毕竟是和日本人战斗啊,那日本人是啥啊,那比狼还狠啊,我咋能不担心啊。”
两个孩子跑了过来,蜷缩进安容顺的怀中,道“奶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爹和娘呢?”
两个孩子正是林慕容和卓文雪儿的孩子,林爱娇和林光义。
轻轻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发,安容顺道“我们的爱娇和光义都长大了,是大孩子了,要知道你们的爹和娘那都是做大事的人,是英雄。早晚有一天,你们的爹爹和娘会回来看你们的。”
林光义哭道“为什么诗泽和乐礼可以和自己的爹爹和娘在一起?为什么锦民和程瑞,耀华可以和他们的娘在一起?为什么念平,念中他们几个也可以和自己的娘和爹在一起?
为什么我们不能和爹娘在一起?”
林纪楠走了进来,道“有爷爷和奶奶在,爷爷奶奶不是天天陪着你们吗?”
猛一跺脚,林光义大声道“那不一样,爷爷奶奶怎么能爹爹和娘一样呢?”
本温馨的房内变得尴尬起来,于德胜拿起一个玩具,道“来,到德胜爷爷这里来。”
话音刚落,一人急匆匆地挑起帘子,走了进来。
“水芸姐,慕容少爷的电话,紧急。”说话之人正是孟水芸的义妹丫鬟小红。
一直坐在床边默默无言的孟水芸快速跳起冲了出去。
为了方便,荷塘村林纪楠的书房里也安装有一部电话。
“弟妹,速回,上海要出大事了,快——”电话那端是林慕容焦急的声音。
经历了种种,孟水芸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娇嫩柔弱的女子,林慕容的声音让她立刻意识到情况非常紧急,危机。
“是,我马上就回——”孟水芸没有问多余的,立刻挂断电话。
匆匆回到土屋,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玩耍的几个孩子,孟水芸道“耀华,锦民,程瑞,在荷塘村,不要离开这里。小红,秋嫂照顾好他们。”
“水芸,你这是——”安容顺不解的站起身来。
抓起挎包,孟水芸望着林纪楠道“慕容回上海了,定然有重大事情要发生,我必须马上回。”
说完,孟水芸抓着挎包冲向停靠在荷塘村村口的汽车。
林梧城和穆非两人抱着一些腊八节用的糕点朝村口走来。
孟水芸驾着汽车快速从两人身旁飞过。
看着汽车飞快消失的背影,林梧城紧张不安地说道“会不会——”
“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穆非接道。
……
上海宝珠饭店603房间。
“慕容堂兄,雪儿嫂子。”孟水芸唤道。
穿着灰色长袍的林慕容和淡紫色旗袍的卓文雪儿仔细地看了看饭店长长的走廊,确认无人跟踪孟水芸后,将房门关闭。
“究竟发生了什么?”孟水芸焦急地问道。
林慕容神情极其严肃地说道“我们得到情报,日本间谍组织将在上海策划数起挑衅事件,以转移世界各国对日本关东军侵略占领东北的侵略行径的关注。支援和配合其对中国东北的侵略、掩护其在东北建立伪满洲国的丑剧。”
卓文雪儿道“最近这半个月发生的数起挑衅事件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刚刚收到一份重要绝密情报,日本在完成对中国东北的征服前,需有一个‘思考间歇’期,以应付国内外的许多问题。为此在这期间,日本需要在上海发起一场‘假战争’。
除了继续上演各个挑衅事件外,他们已经派出日本最优秀的谍报人员潜伏进上海的各个工厂和公司,要制造一起系列事件,以制造事端,向第十九路军发起了攻击,挑起战争。”
“我能做什么?”孟水芸认真的问道。
“利用你的人脉和资源向广大的上海商人宣传,一定要压制,不要中了日本人的奸计,我们现在还无法知道和确定日本间谍究竟要在哪一个时间点,具体哪一个工厂或公司来制造最后的这一起事端。”林慕容道。
“上海的许多商会组织都被日本间谍渗透了,我们无法通过正常的商会组织来做一些事情,所以只能寻求你的帮助。”卓文雪儿道。
“我明白了,我立刻行动。”孟水芸道。
……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水芸紧急见了与自己关系最为要好的数十个商人,其中包括饶菊生、金鸿翔、杜月笙等人。
没有谈及太多,但简单的话语,众人已然明白孟水芸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人脉对商人来说就是金钱,但在某些时候却是传达消息的秘密途径。
一传十,十传百,上海滩的商人们逐渐会意到“风雨欲来风满楼”,人人开始严格盘查进入自己公司和工厂的人员,将不知名和有疑点的人排除在外,拒绝进入。
开始严格监管和把控工人们和职员们的一些聚会。
一些爱国工人们自发组织的义勇军训练被取消。
人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个商人们要拒绝工人们在工厂或一些大型场所聚集。
由于忧虑,孟水芸严词勒令自己的弟弟孟水年关闭了水年面馆,用了数辆车将孟水年,兰彩霞,孟孝平,及孩子们送到了云水古镇。
尽管孟水芸一再恳求,老画师萧竹拒绝离开上海。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折腾不动了,我得留在这里。”老画师萧竹如是说。孟水芸明白,这个善良的老太太想离自己的儿子近一些。
“不,我不回云水,我要留在上海,娘,你是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神经兮兮的?我不会离开上海的,我还有学业要完成,我每周还有三比播音任务,我每周……”林酒儿拒绝离开上海。
“你只不过想每周都能去飞行场。”孟水芸直截了当的说道。
深深叹息一声,林酒儿道“我很害怕,很害怕肖特叔叔会驾驶着战斗机飞往东北。”
顿了顿,林酒儿欢喜道“娘,你还不知道吧?淳亚被录取了呢。他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国民军飞行队的战士了。”
没有惊喜,唯有忧虑。孟水芸道“什么时候?”
林酒儿道“就是前几日,国民政府军突然下了命令,要飞行培训班立刻选拔优秀学员,参加测评考试。比计划中的正式选拔考试提前了八个月。”
孟水芸抓在手中的丝巾搅在一起。
……
上海泖岛。
川岛芳子冷冷地看着众多日本间谍,道“数日来,各位的工作开展得并不利。尽管制造了多起事端,但都不具有影响力。”
猛然将军刀指向一个日本间谍,川岛芳子恶狠狠地说道“拿出你们英勇的斗志来,做一个真正的合格的日本间谍。不要告诉我,你们华北区的间谍系统是瘫痪的,无作为的。”
一墙之隔,老男人黑泽愤恨地握紧了拳头。
站在老男人黑泽身边的井上和彦安慰道“将军——”
老男人黑泽猛然举起手来,呵斥道“我是一个战士,我不会在我的工作中搀杂个人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