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归骂,彭原也没忘在海上绕圈。常仙灰仙也时不时从空中来几下助攻,伦德身体庞大,对于灵巧的直升机不胜其扰。大气中没有魔力,只要消耗伦德一番,让他安静下来,事情还是可以和平解决的。
彭原抱着丁景仪,简略复述了伦德的来意,又说:“你还记得第二次灭世流星时掉下一个‘梦魇之石’吗?我觉得迷雾之星上的人把你当成神灵供奉起来了,梦魇之石是他们供奉你的祭器。加上哈尔隆妮本来是你的领地,这样你就更重要了。”
丁景仪听了这合乎情理的推论,只能扶额:“怎么想的?他们应该知道我死了才对。死人能做到什么?不科学。”
彭原拍拍丁景仪:“科学的感染力太大,都把你的思维污染了……安娜说过,她来之前死神就不在了,死者也有复生的。在死神不在的情况下向死者求助,也是个清奇又合理的思路。”
更何况伦德找到了丁景仪,就证明这思路并没有错。彭原不知道迷雾之星上的人对他的男朋友有怎样的期望,心里却是压力重重、黑云欲坠了。
丁景仪回头望向伦德:“这一天迟早要来啊……”
没等彭原领会这句话的意思,伦德周身泛起光芒,刺破了暗色的天幕,紧接着一道几乎刺瞎眼睛的白光闪过,伴随着一吨粉笔在一吨黑板上同时刹车的吱吱巨响,彭原赶紧抱住脑袋。白光持续了足足两分钟,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孤岛一般的巨蛇不见了,海面恢复了平静。
彭原回过头:“伦德哪去了?”
丁景仪指指他身后:“这里。”
彭原循着丁景仪的指向转过脸,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悬浮在空中,少年手持等身高度的白色盾牌,身着裹尸布般的长袍,袍上绣满逆时针的火环暗纹,□□的双脚没有一根脚趾,原本该是脚趾的地方是十个整齐的断面,鲜血一滴滴落到皮筏子边缘,染出小丑妆面般的撕裂观感。
丁景仪不耐烦地摆摆手:“伦德,回去吧,告诉女皇和诸神,我不想再参合他们的事情了。”
孤岛般的巨蛇化为人形竟然是有点奶气的少年,彭原心生反差,但不觉得萌。
伦德轻声问:“为什么?整片大陆都在等待你,等待一个救世主。”
丁景仪拽过伦德:“你钻哪了,这么臭啊?”
伦德脸上一红,说不出话。这么一来,谈话的正经氛围就全没了。丁景仪打了个响指,伦德的双脚就不再流血了,循着血腥跟来的鱼群也自动退去,像吃瓜群众似的在篮球场大小的半径外谨慎地观望着。
丁景仪扒着皮筏子,捧起海水给伦德洗了洗鼻子,这会儿他又是个带娃的慈父了。如果说安娜是孝顺的长女,伦德就是脑子不好使的混蛋小儿子,仗着美貌和父亲撒娇。彭原想起先前的一次空间切割加上战术猫大便,怎么都是大教训了,但看着这场面,显然没达到教育目的,他也不知道该哭该笑。
丁景仪一边洗一边念叨:“我烧了赛特勒姆、在边境悔婚,我还能是救世主了?过去不是,现在就能是了?”
伦德吸着鼻子:“道德和能力没关系,如果你取回恶魔之火,就一定能阻止悲剧!想想看吧,艾因和尤瑞尔,你的哥哥和侄女,他们相互厮杀,多么悲哀啊……”
“他们也是皇帝和女皇,那斗争就不再是家事,”丁景仪松了手,“我好不容易离开家,成为异时空的一个普通人,不想回到麻烦里去。”
伦德看着丁景仪,眼泪汪汪,有一滴还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彭原心里跑过“全完了”的弹幕,撒娇的大招胜过一切魔法仙术,丁景仪又是溺爱孩子那一挂的爹,今天这个瘪怕是稳稳吃进肚子里了!
没料丁景仪搂住伦德,嘤嘤地哭了起来,他只是哭,什么都不说。安静和尴尬弥漫着,把彭原和嘿嘿嘿淹没。伦德也满脸惊讶,估计是没料到这一招。
比撒娇,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直升机慢慢降到海面上,钱飞飞探出个脑袋:“刚才还大打出手的,现在怎么抱头痛哭了?”
彭原转向钱飞飞,用口型比了一句:“这是儿子。”
钱飞飞的表情堪比颜文字:“二胎啊?他们家不计生吗?”
彭原只得解释:“领养的。”
钱飞飞咕哝一句:“女儿多好啊,贴心小棉袄,养个儿子真闹心。”
伦德听了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摆脱了丁景仪的拥抱,化为一道白色光箭,跃入空中。
丁景仪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姿势,像是拿了块玻璃:“伦德,去哪啊?我还没看过你的魔法呢!”
白色光箭回旋一圈:“我还没傻到和全国最强的魔法师比试魔法的地步。不过对于你这有失偏颇又心软的君主,我有别的办法!”
歌声般的语言回荡在空中,光箭拉出流星般的轨迹,直奔酒店所在的小岛而去。
丁景仪的反应也倒迅速:“伦德这是奔安娜去了。”
钱飞飞:“还想打咱家弟子儿媳妇的主意?走了小五,干他!”
机枪从直升飞机外收了回去,五哥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迷惑:“你们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彭原摆摆手:“没时间解释了,奥利给干就完了!”
直升飞机转了个弯,紧跟白色光箭而去。
魔法师奥林最心爱的魔偶是他的安娜,这在艾洛温是众所周知的寻常事。因为安娜是奥林第一批制造的魔偶之一,从奥林的童年时代就开始陪伴他。安娜经历了数百年的改造,甚至接受了奥林的心脏,是他最信任的魔偶。而伦德是奥林在学徒期捡到的,中间有几十年的时间差。
彭原挠挠头,一挥魔杖,皮筏子也随之往小岛飞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你这小儿子心里有个柠檬树林。”
皮筏子有如导弹,破风而行。丁景仪撑着下巴:“我以为我对他们足够公平。”
彭原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倒在丁景仪手上,为他洗去先前打斗的脏污:“你有那么多魔兽和魔偶,不可能每一个都养好。他们怎么想你,是他们的事。”
丁景仪烦躁地摇摇头:“遇到每一个比我年轻的造物都当孩子养,那不是很奇怪吗?我没有把他们当孩子养,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对待它们。如果说我们的关系是魔法和金钱的契约,并不完整,要说是具有感情的亲友,也不尽然。”
彭原说:“你们是合作伙伴。”
“按商业社会的关系来说,是这样。但魔法缔结的关系,不能这么看。”
“更像亲近的君臣关系。”
丁景仪抖了抖手:“所以我更喜欢现代。有了商业契约和体系,有了钱,就不用和每个人都很亲近。”
彭原又给嘿嘿嘿洗了洗猫爪:“不能这么说,货币存在了四千年多年,依然不能代替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在艾洛温的臣民眼里,你是世袭的高富帅,谁不想要你?”
丁景仪捂住脸:“假的,有时候工程款都结不了。”
“所以啊,现实总是崩溃的,人想有可以相信依赖的东西也无可厚非。伦德需要你,人需要神。”
丁景仪往彭原腿上拍了一巴掌:“怎么又抬自己一手了?”
彭原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自己太傻了,竟然想挑战人际关系这个亘古难题。”
“我们先让伦德冷静下来,”丁景仪捏着嘿嘿嘿的一只猫爪,“反过来想,好在他先来了,不然我贸然把迷雾之星拉回地面,必定要面对更多的麻烦。”
彭原捏住嘿嘿嘿的另一只猫爪:“你要是拉了一个大陆、一堆国家到地面。那可不止是麻烦了啊。”
嘿嘿嘿看着沉思的两人,“喵”了一声,如果它会说话,一定要问:“两兄弟想什么呢,这船都没人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