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冬季不适宜施工,但彭原还是买了水泥,在阳台上呼噜噜地搅合起来。
丁景仪裹着毛绒睡衣从卧室探出头来:“干什么呢,大晚上的扰民吗?”
“等会给我整个凝固魔法,”彭原说,“奶茶买好了,八点卧谈会。”
丁景仪转头望去,客厅茶几上摆了一排奶茶,他不由笑出了声:“八点卧谈会七点喝奶茶,大晚上的不想让我睡觉啊?”
彭原敞开用纸板做的模具,把“酒与血的祝福”摆进去,再浇上调制好的水泥。
水泥还没怎么样,丁景仪的笑容先凝固了:“你可想好了,给这东西的来头编个故事,它起码能让你换篇论文。”
彭原指了指被水泥掩埋掉大半的神器:“我就问你,看见这东西你害怕不、膈应不?”
丁景仪转过脸去:“我不想看到它,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你明白的。我可以面对它,但没必要。勇气是有限度的,不应该被消耗在这里。”
想想魔法师奥林被视如己出的曼德克利特王子伤害的事情吧,不难理解丁景仪现在的感情。
“不要论文!”彭原又拍了一铲子,“埋了它!”
“它是文物,”丁景仪提醒,“你要毁坏一件文物吗?”
彭原愣住了,就算作为时空神的他有能力将任何破烂恢复到完好如初的状态,但作为考古系学生和普通公民的他,面对一件文物该有怎样的态度,不言而喻。
丁景仪再次提醒:“你要是弄坏了它,就丧失了作为专业人员和公民的资格。”
“景仪,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过得很魔幻很撕裂吗?”彭原坐到小板凳上,“一边尽着公民的本分,一边遭受神灵和贵族身份带来的毒打。”
丁景仪叹了口气:“没错,如果你还是时空神,你就可以随意毁灭它。让它变成异端神在历史里留下的尘土。”
彭原摇摇头:“那也不对,时空神的职责是观察、而不是干涉,这是艾洛温史学家共同的结论。但我现在是黑脸猫:不知道自己是谁,是死是活。”
说完,彭原心里升起一股轻微的愧疚,像是从小到大说错话之后的习惯性反应。
“算了,”丁景仪说,“总给你出难题,我来把它收拾掉。有空我拿它到钢铁厂去,随便找个炉子扔了就行。”
彭原又往模具里倒下一铲子水泥:“不用。你不提文物,这件事我还想不到这么深。白哥昨天不是说,先前马克斯砍伤的安保人员送到医院就没救了,死因就是失血过多,证明‘酒与血的祝福’依然是有效的神器。这样一来,它的意义就超过了文物,我们获得它,和工地施工挖出引信保险失效的炸弹是一个性质的——挖出危险的东西,就得收拾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丁景仪指了指水泥,“你完全可以让它不复存在。”
彭原略一思忖:“我不记得神器是怎么带出艾洛温的,但马克斯送这个东西来,肯定有理由。现在我们不知道理由,但要保存好它。如果扔到钢厂里汽化就不好找了,我要让它保持在一个便于回溯的形态——就这样。”
最后一铲子水泥盖了上去,再也看不出长剑的样子。
丁景仪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很合理,来吧。”
“我不过糊弄一下自己!”
“弄弄子!”
丁景仪扬起尾巴,卷过一杯奶茶通入吸管,他又打了个响指,水泥迅速固化,“酒与血的祝福”就变成一个长条硬块,谁也看不出它的原样。彭原拽过提前买好的苫布盖上去,房间就安静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洗了手,坐回沙发,对着茶几“吨”了起来。“吨”完之后,彭原枕在丁景仪腿上睡起觉来,午睡的时候他进入了奇妙的梦境,梦里他时而是矫健的独角兽、时而是恐怖的人鱼、最后又变成软软的黑脸猫。
丁景仪突然摇了摇彭原,说:“我把伦德送到了常仙那里。”
彭原迷迷糊糊地问:“怎么回事?”
丁景仪放下杯子:“常仙看着灰仙有了徒弟,心里羡慕,我就顺手做了个人情。伦德没见过活得这么久的同类,他也很好奇,就同意了。”
彭原捏了捏丁景仪的腰:“我是问你怎么回事,小老弟。那是你养大的小蛇,这么就送走了?”
丁景仪的目光落到窗外:“有时候我觉得对每一个人亲近负责,就是对每一个人不亲近不负责。”
彭原开了一杯新的奶茶塞进丁景仪手里。在彭原看来,五哥最厉害的本事不在仙术,而在苟过漫长岁月的技巧:乱世求生、盛世求进,忍住寿命带来的无聊,又存有激情和热血。伦德跟了五哥,也许会找到新的活法——不再纠结某个君主、某个国家的活法。
但好好的事让丁景仪这么一说,竟然透出了几分渣男气息,彭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吃瘪不比做饭,不能自产自销。”
丁景仪听了这话,噗嗤笑出了声,要不是有魔法的助力,就要打扫喷一地的奶茶了。
“刚才我做了个梦,”彭原说,“我梦到自己是怪兽。”
丁景仪扬起眉毛:“挨奥特曼揍的那种?”
彭原摇摇头:“不不,独角兽、人鱼、猫之类的。”
丁景仪脸色变了。
彭原又说:“虽然都是好看的魔法生物,但在我梦里显得奇奇怪怪的。”
“你睡多了,咱们玩会儿,不对,做会打工人,”丁景仪转移话题,“我两个月没打开这游戏了,你问耿直要几个单子来。”
就算做过大生意,丁景仪还是无时无刻不惦记打工!
彭原敲了耿直的微信,拿了几个小号来。丁景仪估得没错,二手外包果然是一块二一局。
丁景仪听了报价,顺手挠挠彭原的腿:“你看和男朋友玩,立省百分百!”
彭原哭笑不得:“我平时也不找陪玩,我是别人的陪玩。没有困难的局,只有不懈的打工人!”
两人嘻嘻哈哈一阵,上号开局。彭原开了两分钟,只觉得太安静,马上回过神来:“你给语音打开啊,”
“我不想开,”丁景仪解释说,“一开就是骂队友,不好赢。”
这理由彭原也不好劝了,两人就继续玩下去。丁景仪不知什么时候养成这个怪癖的,打游戏不开音效也不开语音,所以彭原开着功放语音,感觉自己有种说单口相声的错觉。
两人九点就上了一个小段位。彭原刚要休息休息、扫清剩下的奶茶,窗外突然一阵明亮,是天上闪过了密集的流星。
彭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许愿了许愿了!下一把巅峰赛就给我碰上主播!我要在重播视频里打弹幕:在现场,我就是那个……”
话说到一半,彭原看着丁景仪的表情由晴转阴。这才领悟,妈耶!流星许愿这种标准送命题,怎么就没想着亲男朋友!
“阿原。”
丁景仪开了口,满脸阴霾。
彭原心想马上要遭到男朋友的小情绪痛击了!手上一滑,竟然又点了一局单排出来。
全完了!
冷静下来!
彭原迅速纠正了自己的脑补,丁景仪很少因为彭原不够宠他发脾气,相反,两人总是觉得对方用力过猛,所以事情不一定那么常规。
彭原空过匹配确认,取消了开局,送掉信誉分,安静地等着丁景仪发话。
丁景仪的脸色像是经过暴雨冲洗过的石板地一样暗沉:“阿原,你看那流星,像不像第四颗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