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烧,我出来。”随着说话声响起,床幔动了动,后面露出一个女人的脸。
好美的女子!卿如晤不禁一怔。
这人约莫双十年纪,柳叶眉,芙蓉姿,一双大眼轻愁薄嗔,妩媚中带着素雅,素雅中又带着一丝娇怯。
“你是谁,为何躲在这里?”卿如晤打量了她一眼,问道。
那女子面带惶恐,小声地道:“我……我姓丁,名辛夷,与家父约好在这见面,可是我等了几日,家父也没有来,而我身上又没有银两,捐不了香油钱,我担心会被主持赶出去,只好躲在禅房中,待晚上偷偷去厨房拿点馒头吃,以此度日。小姐您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没法儿躲在这里了,我还要在此等着爹爹归来。”
卿如晤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丁辛夷便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底细全抖了出来。
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面上云淡风轻,却让人看起来脊背发凉。
“令尊可是城南丁家医馆的丁大夫?”徒然的,一个念头从卿如晤的心底闪过,她登时上前一步,问道。
丁辛夷迟疑了一下,道:“是,家父正是城南丁家医馆的丁大夫。”
太好了!
卿如晤心中激荡,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马上就将她抓回去作证。
然而,卿如晤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目光一闪,脸色勃然大变,然后沉声道:“竹露,将她抓起来!送去给京兆伊处置!”
竹露捋了捋袖子,走上前将丁辛夷从床后拎了出来,然后将腰间的佩剑搁在她脖子上。
丁辛夷悚然一惊,登时吓得脸青唇白,她颤巍巍地问道:“小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卿如晤上前一步,怒道,“你父亲前几日跑到相府,声称相府二公子是私生子,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说完不等我们问清楚,便饮鸩自尽了!你可知道,被你父亲污蔑的人,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好不容易让我碰到你,你说,我怎么会放过你?!”
“我父亲死了?怎么会、怎么会?”丁辛夷不敢置信地望着卿如晤,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整个人一晃,脖子触到竹露的剑,霎时划出一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种神色。
“怎么不会?!他就死在我面前,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卿如晤冷冷道。
说到“死不瞑目”的时候,丁辛夷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有戏。
卿如晤不给她任何空隙,用极其诱惑的声音道:“你父亲既已身死,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就让我的婢女将你杀了,一来你可以解脱,二来我也能报一箭之仇。”
卿如晤的声音徒然变冷:“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你藏在此处,你悄悄地死了,我也不会承担责任!”
说着,卿如晤向竹露使了个眼神。
竹露立即会意,高高地将剑扬起,作势向她的脖子割去。
“慢着!”方才还沉浸在父亲死亡悲痛中的丁辛夷,此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脱口道,“我有话要说!”
就等着你说了。
卿如晤递了个眼神过去,竹露将剑收回一寸,却还是横在丁辛夷颈项上。
丁辛夷在卿如晤冰冷的目光的注视下,声若蚊吟地道:“大约十几日前,有神秘人来找家父,并给了家父一个盒子,那人走后,家父便让我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京城,然后他又说他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办,让我在普泽寺等他。分别前,家父给了我一封信,告诉我若有意外,便拆开这封信。”
说着,丁辛夷从袖底掏出一封信,战战兢兢地递给卿如晤。
卿如晤没有接,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她,道:“你父亲写给你的信,我一个外人不便看,你现在就拆开吧!”
丁辛夷闻言,只好将信拆开,然后看了一遍,眼泪便又流了下来,她凄楚地道:“父亲说,那个神秘人逼他陷害二少爷,若是父亲不答应就杀了我,为了救我,父亲只好受神秘人胁迫,去了相府。”
丁辛夷越说越伤心:“原来父亲是为了我而死的。小姐,您把我交给相爷吧!我愿为二少爷作证,证实二少爷的清白。”
不对,太反常了。
卿如晤眉头一挑,道:“你父亲在相府自戕,难道你心里对相府没有一点恨意吗?”
丁辛夷擦干眼泪,眼里露出坚定之色:“那神秘人才是害死父亲的仇人,既然他们想要害二少爷,我偏不让他们如愿!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粉碎他们的阴谋!”
她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卿如晤心底的疑影却越大。
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卿如晤的心中,顿时透亮起来。
“收了剑吧!”卿如晤轻声吩咐,然后走上前一步,拉起丁辛夷的手,道,“丁姐姐深明大义,如晤甚是佩服!不瞒姐姐说,我弟弟此次受了好大的冤屈,还被父亲送去了别院,若是姐姐能为我弟弟作证,我便请求父亲将令尊的遗体归还,并不再追究令尊所犯的过错,还请姐姐救我。”
“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是我应该做的。”
丁辛夷认真地道。
卿如晤感动地道:“如此,姐姐便随我一同回相府去。因为事发突然,届时还请姐姐先到我屋子里等侯一会儿,待我将前因后果向祖母和父亲说清楚后,我会让婢女去请姐姐出来作证。”
丁辛夷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不知名的光。
相府长青堂。
九夫人扶着腰,携卿如钰走进来时,
老夫人正靠在贵妃椅上假寐,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扫了她们母女一眼,便又闭上眼睛不说话。
九夫人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一脸担忧地道:“老夫人,她老爷此时都没有消息,莫不是大小姐已遭遇了不测……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一个姑娘家,竟被醉汉掳去,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哪里还保得住清白……”
卿如钰在一旁帮腔附和:“是啊,祖母,大姐清白之身肯定早已经失了,此事若是传出去,父亲的脸往哪儿搁?大姐这次也真是太不小心了!”
老夫人眉头跳了跳,徐徐拉开眼睑,冷冷地望着她们,道:“彧儿还未回来,你们就急着给晤丫头判刑定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母女幸灾乐祸,我看丢卿家脸的不是晤丫头,而是你们母女俩!”
九夫人脸色一白,咬牙和卿如钰行礼告罪。
老夫人不说话,她们也不敢擅自挑起话头,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干站着。
空气仿佛凝固,屋内静可闻针。
不知过了多久,卿彧带着卿如晤,与卿怀瑾一前一后地赶到。
九夫人和卿如钰看到卿如晤完好无损俏生生地给老夫人行礼时,脸色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