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已是明白了卿如晤的目的,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又道:“那么祖母,当年构陷您的人是否就在此处?”
老夫人急促地呼吸着,伸手指了指卿衡卿沅等人的身后。
卿如晤顺着老夫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那个没被卿彧介绍的妇人。
卿如晤缓缓向她走去,卿衡卿沅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就像他们本该这样做那般理所当然。
卿如晤就这样走到她面前,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扭过头,对着卿思安道:“老先生,您做好决定了么?”
卿思安看着卿如晤身旁的妇人,一脸纠结犹豫之色,这个女人是他曾经最钟爱的,陪伴了她三十多年。
虽然她自己年老色衰,但毕竟情分还是在的,二儿子三儿子又都是养在她的膝下。
是选她还是选相府的泼天富贵呢?
“看来老先生已经做出决定,相府和她之间要选她了,既然如此,相府实在容不下你们几尊大佛,请回吧!”卿如晤冷冷地道。
卿如晤说完,卿彧使了个眼色,陆锦书立即上前准备送客。
在处理卿思安这事上面,卿彧倒是与卿如晤难得地达成一致,看了这许久,他已是看明白了卿如晤的目的,所以他当机立断,全力配合卿如晤。
卿思安本以为卿如晤只是说说,但陆锦书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往外推时,他终于慌了。
他感觉往外退一步,离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远一步。
于是,他甩开陆锦书的手,慌张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卿如晤笑着看向他:“这么说,老先生是改变主意了,锦书,请把老先生放开。”
卿思安整了整衣衫,收起方才的狼狈:“你要怎样?”
卿思安这是选择荣华富贵了。
他身后的妇人力竭般向后退一步,脸色蓦地苍白下去。
卿如晤伸手指着那妇人,云淡风轻地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老先生您把三十年前对祖母做的事,十倍奉还给她就行。”
卿思安一咬牙,沉着脸走上前,一巴掌甩在那妇人脸上,这一巴掌打得极为严重,直接将妇人打翻在地上,嘴角登时挂起一条鲜红的血线。
只听他冷心绝情地道:“梅氏,老夫今日要休了你,从现在起,老夫与你恩断义绝!”
梅氏被打歪一张脸,捂着脸抬起头双目猩红地道:“卿思安,你好狠的心肠!我跟了你三十二年,从豆蔻年华熬到青丝染霜,从方慕少艾熬到朱颜辞镜,我一生都无所出,呕心沥血把你两个儿子抚养成人,为他们娶妻生子让你儿孙满堂,你竟这样对我?!”
卿思安被梅氏当众指责,面子有点挂不住,他弯下腰又甩了梅氏一巴掌,恼羞成怒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十年前你的小产不过是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嫁祸彧儿的母亲!”
梅氏脸色苍白如死:“你都知道了?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将他们母子赶出家门?”
卿思安不敢正眼看梅氏,有些羞恼地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当时被你迷惑,但现在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年老色衰的鬼样子,老脸上的沟壑都可以储水了,你还以为我会像当初一样偏袒你么?”
梅氏呕出一口血,目眦欲裂地看着卿思安。
众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就像见鬼一般难以置信。
卿如晤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卿思安这老孔雀果真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然而光是甩了两巴掌休了梅氏还不够,还要再补上几刀,才能偿还祖母这几十年来受的苦楚。
“老先生,祖母和父亲每到冷天腿疾都会发作,想来是三十年前那场大雪里跪了一整夜落下的……”卿如晤幽幽地道。
“这个简单!”卿思安想都没想,走到梅氏身后朝着她的小腿处狠狠踹下去,用了整整十二分的狠劲,只听咔嚓一声,梅氏便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
梅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额上已是汗流涔涔,几乎是痛不欲生。
听那声音,应该是断了。
屋里众人震惊之色越发浓烈,几乎算是目瞪口呆。
五个孩子看了,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却是不敢哭出声音来。
老夫人看到这一幕,胸中那口堵了几十年的怨气,终于烟消云散。
其实十几年前卿彧拜相的时候,他们母子就有能力报这一箭之仇,只是老夫人有她骄傲,那骄傲让她无法做出以牙还牙之事。
但是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后,埋藏心底几十年的不甘和委屈,憎恨和仇怨,就这样霎时间消弭了。
这时,卿如晤继续道:“祖母和父亲双腿都落有腿疾。”
意思就是只断一条腿不够。
卿思安的脚高高抬起,他双颊因为激动和矛盾而剧烈颤抖着,一双眼睛凶光凛凛。
许久,他总算还有些良心,终究还是没有踩下去。
“罢了!丢出去吧!”卿如晤吩咐道。
陆锦书立即招呼了几个小厮,将梅氏拖了下去,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待安静下来后,卿思安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捋了一把胡子,道:“丫头,你现在是不是该叫我一声祖父了?”
卿如晤差点气笑了,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的不要脸。
“老先生,方才我说了,是否要叫您一声祖父,前提是祖母满意才行。”
卿思安脸色勃然一变:“你误导我?”
卿如晤笑道:“哪有什么误导不误导的,老先生,方才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么?是你自己被荣华富贵蒙了眼睛,想当然的以为只要惩罚梅氏,你就能成为相府高高在上的老太爷。”
“你!”卿思安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卿如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卿如晤走到老夫人的身边,接过顾妈妈手里的茶盏,然后伺候老夫人喝下,这才温声细语地道:“祖母,您是否满意呢?”
老夫人一雪三十年前的耻辱,报了那一箭之仇,只觉得通体舒泰,她淡淡地瞥了卿思安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就像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老夫人冷冷地道:“不满意!我不要这狼心狗肺冷血薄情的狗东西!”
说完,老夫人再也没有看气得七孔生烟的卿思安一眼,连一个余光都没施舍给他。
她看向卿衡和卿沅,道:“衡儿,沅儿,你们都长这么大了,还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你们的娘要是知道了,一定能含笑九泉。”
卿衡和卿沅虽在老夫人被休后养在梅氏膝下,但实际上他们的娘都死在梅氏手里,当时要不是老夫人后家有点势力,只怕也落得和他们的娘一个下场。
如今梅氏得了报应,二人心里五味杂陈,听老夫人喊了这一声,兄弟俩流下了眼泪。
卿衡和卿沅走上前,对老夫人认真地磕了个头,道:“多谢母亲挂怀,我们一切都好。”
老夫人在卿家的时候,他们是养在老夫人膝下的,老夫人对他们十分照拂,看来他们还记得这份恩情。
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大冷天的,几个孩子穿得如此淡单薄,里面衣服的袖子都短了一大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卿衡卿沅对望一眼,有些羞赧地道:“是,卿家早就没落了,现在已是无家可归走投无路。”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这相府是彧儿一点点挣回来的,老身没有资格让他分给你们,京郊有个别院,往后你们两家人就去那住吧!”
卿衡卿沅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谢恩。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了,日子过得怎样,还得靠你们的双手自己去挣,稍后我会让账房给你们支一百两银子,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对你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卿衡卿沅拉着妻子儿女,认真地再给老夫人磕了个头。
卿衡道:“母亲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我们兄弟一定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
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道:“去吧!”
几人起身准备告别离开,卿如晤却上前一步,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