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卿如晤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惊慌失措,看了一眼刑具,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嗤笑一声,道:“侍郎大人,敢问我在成为太子妃之前,是谁?”
侍郎眼珠一转,忙道:“长安郡主。”
卿如晤听了他的回答,笑容愈发深了:“陛下虽说褫夺了我太子妃的位份,但我仍然是陛下亲封的从一品长安郡主,你区区一个从二品小官,也敢对我用刑?!”
刑部侍郎双眼一眯,眼底迸发出危险的光芒:“卿如晤,甭管你什么身份,进了天牢就意味着你只是阶下囚,别仗着从前的身份就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告诉你,本官不吃这一套!”
“再者,尊卑品级的高低并不代表着所享受的权力,本官虽然只是区区从二品,但此时却有资格审问你!”
卿如晤冷笑道:“照大人这么说来,审问的权力大过大秦的律例咯?亏你还是刑部侍郎,熟读我大秦律法,却也敢将自身的身份凌驾于律法之上,简直有负皇恩!配不上你刑部侍郎这顶乌纱帽!”
“卿如晤!”刑部侍郎提高了音量,阴毒地盯着卿如晤,“你牙尖嘴利的本事天下皆知,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唬住本官!本官已经核实清楚了,死者卿思安的确是你的生生祖父,你身为太子妃,却将自己的祖父折磨致死,行为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说着,刑部侍郎将手往斜上方一拱:“眼下证据充足事实清楚,就算殿下护着你,你也根本不可能逃脱得了惩罚!”
卿如晤看着刑部侍郎,露出一个讥诮的神情,清清凌凌地道:“我若有罪,自有刑法例律为我定罪,轮不到你刑部侍郎说我有没有罪!”
“这么说,你是拒不招供了?”刑部侍郎凶狠地道。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尽是轻蔑不屑之意:“你说呢?”
刑部侍郎见她如此“冥顽不灵”,顿时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卿如晤,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本官瞧着你根本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如此食古不化,本官只好给你适当的处罚了。”
刑部侍郎气得眼前发黑,只想将卿如晤甩个稀巴烂,准备好的针刑也不用了,立即就给拿着鞭子的女狱卒使了个眼色,那狱卒抖了抖鞭子,猛地就朝着卿如晤的面门甩去,长鞭带起破风的呼啸之声,这样狠毒的一鞭子甩下来,必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饶是卿如晤心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用双手将脑袋抱住,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瞬间的惊窒让她的呼吸骤停下来。
雷霆万钧之际,响起“砰”的一声,扬鞭的女狱卒已被踹翻在地,那鞭子脱了手,狠狠地甩在刑部侍郎的脸上,痛得他大喊出来:“啊!混账!竟敢打本官!你找死是吧!”
他捡起鞭子,扬手就甩向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女狱卒。
“放肆!”刑部尚书金大人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捕快将刑部侍郎的手腕捏住,“余侍郎,谁给你如此大的胆量,竟敢对长安郡主动刑?!”
“大大大……大人。”刑部侍郎登时收起狠戾的表情,谄媚地道,“下官只是想要吓唬吓唬郡主,哪里真敢对郡主用刑,还请大人明鉴。”
卿如晤看到金大人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先前的紧张之感也随之散去。
事实上,方才她在故意激怒刑部侍郎,因为长孙曌给他递进来的纸条上面写着“激怒余侍郎,相信金大人”,所以在金大人借口身体太累先去休息后,她立即就察觉出时机到了。
激怒刑部侍郎也是很有技巧的,如果手段过激的话,就算刑部侍郎真的对她动刑,在别人看来都是她活该受罚,但是她做得不显山不露水,外人一看便认为她是一个受害者。
卿如晤勾起唇畔,在听到刑部侍郎的话后,连忙跌在地上,惊恐万状地道:“金大人,侍郎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金大人眯着双眼看向刑部侍郎,冷声问道:“你给本官老实交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胡说!”刑部侍郎立即辩解道,“大人,卿如晤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因鞭子打出的一条深痕,随着面部肌肉的抖动而汩汩流着血,显得狰狞而又恐怖。
金大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半响,勾唇道:“余侍郎,闹着玩也能打出这样的效果,你还真是了不得!”
刑部侍郎嘿嘿地笑了两声,正想说什么,面前的金大人已然爆喝出声:“你当本官好糊弄么?!不知所谓!来人,将刑部侍郎轰出去,从今往后决不允许他参与审问郡主。”
刑部侍郎还想再说什么,已被捕快带了出去。
卿如晤垂下头,双眼亮得惊人。
秋天接近尾声,夜里愈发的凉,承明殿里早早就燃上了炭火,烘得室内暖洋洋的。
长孙曌解下身上的披风递到内侍的手里,走到案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成祖正在批阅奏折,见他走进来,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视线聚焦在奏折上,闻言淡淡地道:“没睡好?”
长孙曌回答道:“是,儿臣挂心被冤入狱的妻子,夜不能寐。”
“瞧你那点出息!”成祖将笔重重地搁在地上,“为了个女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什么样子?!”
长孙曌拱手道:“这不是父皇您逼的么?依如晤的性子,就算她再生气,也不会不知轻重,您和儿臣心里都清楚,卿思安不是她杀的!可是尽管这样,您还是将她关进了天牢,放任刑部侍郎对她动用鞭刑!父皇,她是儿臣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秦的太子妃!”
成祖拔高声音道:“正因如此,她的身上才不能有任何的污点!你是朕最倚重的儿子,只能配这天下最完美的女子!但她卿如晤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总是到处惹是生非,不仅不能成为你的贤内助,而且她早晚有一天会拖累你。”
长孙曌面无表情地道:“父皇,儿臣愿意包容她的所有、接纳她的所有。”
成祖终于掀开眼皮看向长孙曌,脸色沉得可怕,声音却温和如四月的风:“你想救下她也不难,只要答应朕的条件,朕便将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放出来。”
他的话并没有让长孙曌的表情有半点变化,这让成祖异常恼怒,他啪地将一本折子扔到长孙曌面前,道:“这是镇南王请辞的折子,他在折子里哭诉王妃去得早,留下明元随他在边关受苦,如今明元的两个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但是明元十七岁了都还没有定下夫家,他深感对不起早逝的妻子,再三考虑之下决定辞去一切军务,回家操持明元的终身大事。”
“曌儿,南疆是我大秦的边关要塞,但是那里异族聚集,是最动荡不稳的地方,如今镇南王镇守在那里,边境尚且安宁,一旦没了镇南王,南疆必乱!”
“你是大秦的储君,身上担负着重任,为了江山社稷图黎民百姓,父皇希望你能顾全大局,娶……”
“不娶!”长孙曌掷地有声地道,“大秦人才济济,为何南疆非镇南王不可?父皇,您不想朝局有任何波动,何以要牺牲儿臣的终生幸福?”
“不娶?”成祖的声音已然冷凝,挟着危险的肃杀茕凉之意,“曌儿,镇南王手握兵马大权,在朝中颇有地位,你只需给明元一个侧妃的位份,便可得到镇南王的支持,这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长孙曌微微提高些许音量,让他的声音更显得强而有力:“父皇,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正因儿臣是储君,所以才更应该堂堂正正的来,儿臣不屑于用联姻来扩张自己的势力,与其将君臣关系建立在那条毫不可靠的姻亲关系上,不如让他们心悦诚服。”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让南疆的百姓和你共担风险!”成祖恼怒道,“你算什么储君?这算什么堂堂正正?!你连自我牺牲都做不到,何谈以德服人?!长孙曌,你太让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