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悲恸的事莫过于老年丧子,樊鹤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叱咤风云一辈子,如今落得个四处逃亡不说,唯一的血脉也即将断绝。
他的那些属下们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尽量降低自已的存在感,生怕沦为他盛怒之下的炮灰。
整个商船都陷入了一种低气压中。
樊鹤年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折磨纠葛没有人知道,只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他敲响了孟如一所在的舱门。
“你确定,取完一个肾,我还能活?”樊鹤年直接了当的问。
听这意思,他竟是想通了要救他儿子了?孟如一颇有些意外,却并未流露出来,道:“只要你本身身体没问题,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樊鹤年听她这么一说,一咬牙,道:“那就来吧。”
孟如一没有想到他为了自已的儿子还真的义无反顾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虎毒不食子。
既然他愿意牺牲自我,孟如一自然不反对,自袖袋中拿出两支早已备好的针管。
岂料,樊鹤年一看到针管,本能的退了一步,戒备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需要在你们身体各抽一管血做化验比对。”孟如一解释着,看他反应这么大,突然记起来了。
在城郊的那个夜晚,他要对她强行施暴,被她扎了一针麻醉剂。
看来,那一针让他印象很深刻。
想到那件事,孟如一险些又勾起了对他的杀意。
看他一脸防备,她不禁讽笑道:“怎么,怕我趁机害你啊?那还是算了,你可以找别人来救你的儿子。”
若不是玉生的性命迫在眉睫,樊鹤年说什么也不会冒险让她医治。
可是,想到自已儿子声声哀求他救他的情景,他又怎么都狠不下心来。
“动手吧。”樊鹤年咬牙说着,“不过,我可警告你,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样,我绝不会放过你!别指望到时候拓跋灭护着你,没有我,他也逃不出赤炎。”
孟如一哪管得他这些狠话,直接命道:“把手伸出来。”
樊鹤年顿时哑了,突然觉得有些羞恼,好像显得他很怕死一般。
他僵着脸把手伸了出去。
“袖子捞上去,高一点。”孟如一又道。
在他身后的舱门口,好几个人正眼睁睁看着,包括拓跋灭,一个个面色迥异。
一个女人让男人捞袖子,这是多羞耻的事啊,她竟然脸都不红一下的。
若换在平时,樊鹤年早已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了,可眼前的人是孟如一,见识过她的手段,他只有硬着头皮照她说的撸起袖子,时刻防备着她有什么不轨之举。
孟如一利落的拿出皮管将他胳膊一绑,待拍出了脉搏,手起针落,针管里便慢慢涌入了红色的液体。
抽完了樊鹤年,又用同样的方法自樊玉生身上取了血,这才重回她那间小舱内,关起门来比对。
有系统的自动检测,这个过程并没费多长时间,只不过,结果出来时,却让她很有些意外。
“好了没有?”樊鹤年心急如焚的在门外催问着。
孟如一再度将舱门打开,见拓跋灭等人也在,想了想,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卖关子,要不是还指着她救人,樊鹤年早就挥剑刺过来了,忍了忍,道:“赶紧说!”
“那就先说坏消息吧。”孟如一语气平淡,道:“配对失败了,这手术没法做。”
樊鹤年都已经抱着豁出一切的心理,怀揣着这仅有的一线希望,听了这话,瞬间犹如被人打落谷底,不敢置信道:“我是他爹,你不是说拿我的肾就能救他吗?怎么就不行了?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孟如一声音沉了沉,道:“你不是他爹。”
“你说什么?”如果说,刚才的消息已经让樊鹤年震惊的话,此刻,她的话便无异于五雷轰顶了。
孟如一生怕他控制不住冲过来砍她,稍退了一步,才道:“根据血液透析结果,你有显性遗传病基因,可你儿子却没有,而且,你们血型也不同,所以,我就顺便替你们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证明,你们不是父子。”
虽然众人都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检测,什么基因,但听她竟信誓旦旦的说出那句“不是父子”,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你是故意耍我的是不是?故意要羞辱我?”樊鹤年整张脸因为激怒而瞬间充血涨红。
“这是不是真的,你心里其实应该有数,不可能毫无端倪。”孟如一边防备着他抓狂,边道:“听说你府上姬妾成群,可你膝下却只有这一个儿子。”
而且,他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樊玉生却仅十二岁。
往深里想一想,他原配夫人一直无所出,他身边又姬妾无数,不管是空闺寂寞,还是为了巩固自已的地位,借种生子也不是不可能。
说不定,也正是因为某些缺陷,才导致他心理扭曲,专门残害无辜少女。
孟如一能想到的,在场的男人们只会想得更深,更多,一时都有些同情起樊鹤年来。
不过,碍于他的身份,谁也不敢表露,他那些属下更是连连后退,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樊鹤年却被孟如一的话而带入回忆里,人一旦生了疑心,那些曾经忽略过的,疑惑过的,便通通涌了上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的反应却是濒临崩溃。
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独子,捧在手心里养了整整十二年啊。
他甚至愿意割舍自已一颗肾来换他的性命,现在却告诉他,这根本不是他儿子?
“樊大人,兴许是她验错了也不一定,你也先别着急,等到了临洲,我再为你找个可靠的大夫。”拓跋灭看他情绪不对,不得不出声劝慰,同时,用眼神示意孟如一不要再说话。
樊鹤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踉踉跄跄的便往外走。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待他一离开,拓跋灭便低声问,语气里压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