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先打好的算盘因着司华圳的这一番“好心”附和,不由得产生了动摇,司华圳自是将皇帝神色间的变化收入眼底,眸中一道深色飞快地划过,而后消失不见。
“也罢,既是如此。”林御史似是被司华圳的话所劝服,倒是不再多言,对着皇帝拱手道:“今日是臣僭越,还望陛下恕罪,想来陛下贤德,自是胸中有沟壑之人。”
林御史这般恭维的话不仅没有讨得皇帝的欢心,反倒是让皇帝更多了几分难言的慌乱,怎的司华圳一来,林御史便如此容易地倒戈相向,莫非,他们二人本就不想让他立后不成?
无数的念头在皇帝心下闪过,皇帝脸上的凝重之色更浓,林御史和司华圳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心照不宣地同时低头,保持着沉默,将煎熬和抉择一并丢给了皇帝。
片刻后,皇帝哑着声音,犹疑不定地开口道:“朕仔细地想了想,圳弟和林御史说的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只是,这立后乃是大事,万不能马虎才是,还是须好好商议一番,方才不会出什么岔子。”
听到皇帝的试探,林御史率先开口道:“陛下所言极是,微臣自是知晓陛下之顾虑,只是臣以为这国不可一日无君,而这后宫自是不能一日无主,那言妃狐媚惑主,怕是会影响陛下在后世青史之上的名声啊!”
皇帝闻言,眸光幽幽地看向司华圳,似是在询问司华圳的意见,而司华圳却置若罔闻般地低着头,直接无视头顶处射来的那道目光。
皇帝无奈,只能轻咳了一声,示作提醒,“圳弟,你是如何看待林御史所言的?”
其实林御史今日所说的话,早已在上过的那数十道折子中出现了无数遍,只是皇帝没有那耐心去批阅林御史的长篇大论,每每瞧见是林御史所奏,便径直将那奏折扔到火盆之中,烧个一干二净。
司华圳沉吟了片刻,仍旧持着最初的意见,言辞甚是恳切地说道:“林御史所言虽是有理,但最终的决定权却是掌握在陛下手里的,您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而且,臣弟感念陛下对先皇后的情意,心中更是感动不已。”
皇帝瞧见司华圳这般“全心全意”为他着想,唯他命是从的模样,不仅没有半分的喜悦,反倒是生出了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皇帝对先皇后委实是没有什么情意在,司华圳说的这话,皇帝实在没法儿接,再者,这不想立后是皇帝自己提出来的,可现下皇帝又不想让司华圳如愿,这一前一后地改弦更张,恐是会让旁人看轻他这个皇帝的威慑力。
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因着今日天色不甚明朗,御书房内的视线也是有些昏暗,更是衬得皇帝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反观司华圳却是老神在在地合拢了衣袖,作出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司华圳婆娑拇指间那枚玉扳指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估摸着司苑琼这会儿应该也收到了消息,准备进宫面圣了,他须得赶在司苑琼见到皇帝之前,将这册封新后的圣旨拿到手才是。
司华圳抿起唇角,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道:“陛下,若您无法拿定主意,那便容后再议吧,今日臣弟与林御史已然打扰了陛下这般久,现下便先告退了。”
林御史见状,跟着就要撩袍下跪,皇帝被司华圳这么不露痕迹地一催促,脑中的思绪越发得凌乱,只能先挥手示意道:“无妨,朕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你二人便现在御书房中歇息片刻再走。”
“是。”司华圳和林御史很是乖觉地坐到了一侧,小太监为两人奉上两杯清茶后,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殿内。
司华圳看似无意地用杯盖轻刮着茶盏的边缘,但发出的声音却是让皇帝越发的心神不宁,半盏茶的功夫后,皇帝终是开口道:“朕觉着,林御史先前所言甚有道理,即便是朕,也不能意气用事,须得以社稷为重。”
皇帝终是选择站到司华圳的“对立面”,只要司华圳心里不痛快,皇帝瞧着就高兴,而皇帝的这般决议早在司华圳的意料之中,不得不说,有时候皇帝身上所具备的此种劣根性,在关键时刻,却是可以作为掣肘他的最好办法,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陛下,您……”司华圳做戏做全套,在听闻皇帝如此决断时,深邃的面容之上多了几分浮躁,试图劝道:“陛下若是担心百姓擅加评议宫闱之事,便只管交由臣弟去处理,必不会让陛下如此为难的,陛下还是三思而后行。”
司华圳此举落在皇帝眼里,更是让皇帝原先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在瞬间便坚定了下来,并且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对着司华圳说道:“圳弟,朕是皇上,自然是要为黎民百姓所思虑的,这是朕的家事,更是国事,朕也是经过一番权衡才说出此话的,圳弟便休要再多言了。”
皇帝的话音落下,司华圳也只能诺诺地应了声“是”,只是似剑一般的浓眉却是轻拧,周身的气压也随之低了下去。
皇帝自以为反将了司华圳一军,嘴角更是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许是还想要看到司华圳如此吃瘪而又受挫的模样,在林御史提出合适之人选后,皇帝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竟是直接一口应下,而后便要拟定圣旨。
大太监手捧着明黄色的布帛走进殿内,皇帝提笔,不过几个呼吸间,封后圣旨便跃然纸上,如此,新后之争才算是落下了帷幕,而杜芷进宫,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司华圳面色不虞地凝视着那道圣旨,不知在想些什么,皇帝又沉声吩咐道:“圳弟,这圣旨已下,便由你与礼部一同替朕送去杜家吧,也好给他们一个恩典,彰显皇恩浩荡。”
“是。”司华圳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臣弟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