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边走一边端详着四周那熟悉的景色,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一个曾经为了袒护母亲而掩饰罪证、又为了篡位而协助母亲刺杀皇上的人,竟然没有被废去太子之位,还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这里,思及这些,太子顿觉老天和大家对自己的宽容。
在静思园中的好长一段日子里他都觉得自己不配也没有资格再当太子了,那时候每天都有种想甩掉这个身份的感觉。
因为,这身份让他感到如此的压抑和恐惧。
这身份,曾差点毁了他的母亲和他自己。
可是,光昭帝和此事件的相关人都选择了对他宽容,让他在羞惭之余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哪怕仅仅是为了这些关爱他、愿意给他机会的人,他也要努力振作起来。
他的脚步顿时轻快了许多。
在转角处,他看见了沈喜臻。
他一下子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感觉。
“恭喜太子回宫!”沈喜臻忙朝他施礼。
“广安候好!”太子回礼应道。看见她一脸的笑意,他心里的尴尬也顿时消失无踪。
“广安候是要去父皇那里么?”太子又关切地问。
“刚从那里出来,准备回去。”
“哦,那你快回吧,不打扰你了。”太子笑着说。
“告辞。”喜臻继续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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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来了,他还能不能得到光昭帝的重用成为了文武百官们私下里议论的重点。
自从这次事件后,大家对太子的看法还是有了些改变,尽管也知道他的人品不错,但是,正如光昭帝以前多担心的那样——太子一急起来便会失去理性。
这一点恰恰又是一国之君的大忌。
因此见他回宫,大家的心情是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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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光昭帝、吉娜皇后、太子、楚子厚、楚子尧和沈喜臻聚在燕雀塔上。
太子觉得气氛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像他当年在宫中时一样。
大家皆亲切地叫他太子,仿佛那件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见大家对他这般的信任,他觉得是时候表达一下自己的决心了。
于是他对大家说:“关于之前的那些事,我表示很抱歉,也为我的母亲所做的事向大家道歉。”说罢,他起身向着大家恭敬地行礼。
“都过去了,不必要再放在心上。况且,那些事又都并非出于你的本意。”光昭帝笑答道。
众人也纷纷表示认同。
“从此以后,我定会惩前毖后、锐意进取,感谢大家给我机会。”太子郑重地说,一边极力地掩饰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那是自责、惭愧、又感恩的情绪。
大家都感觉得到他的诚意,都朝他点头微笑,表示相信他。
“太子,告诉朕,你在静思园这一年的收获是什么?”光昭帝问他。
“在这一年里,儿臣看了三百多本书,明白了不少的道理,也认识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太子忙答道。
“能跟朕讲讲你学到的‘治国之道’吗?”光昭帝又问。
“于太公答武王曰‘治国之道,爱民而已。利之而勿害,成之勿败,生之勿杀,与之勿夺,乐之勿苦,喜之勿怒。此治国之道,使民之义也,爱之而已矣。’;管仲曰‘治国之道,必先富民’;《礼记.大学》里有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太子一字不漏地将它们给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
“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称之为‘明君’?”
“《左传?成公二年》有曰:‘大夫为政,犹以众克,况明君而善用其众乎?’,刘基《拟连珠》之六八曰:“去奢尚俭,明君所以弭邪侈。’儿臣认为,明君不仅要善用众和去奢尚俭,还要奖罚分明,明辨是非,不让罪恶得以衍生,也不让好人好事得到埋没,如此,百姓在他的统治下就像全身沐浴在阳光中一样的安心和幸福,这样的做法便算是明君的做法吧。”太子答道。
“好一个安心和幸福!这也是朕毕生的愿望啊。”光昭帝笑着说。
“父皇贤明持重,治国有方,加之又有清平王、广安候等才智出众之士的辅助,这个愿望定会实现的。”太子笑着说。
忽然意识到没有说上自己,忙补充说:“儿臣也会竭尽全力辅助父皇,让父皇早日实现这个愿望。”
光昭帝捋须颌首。
“以后,儿臣会更加努力地协助父王打理政事,还望清平王、广安候、三弟也多多支持我。”
“这个自然。”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为了缓和气氛,沈喜臻说:“为了欢迎太子的回归,民女给大家弹奏一曲如何?”
众人忙点头。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听她弹奏呢,他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期待。
但见她素手在琴弦间快速地移动,动手优美如行云流水,清越悠扬的琴声如潮水般流淌,时而低徊时而旷远,使人有如置身于大自然之中,悠然忘我,春风满面。
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出神入化的琴技,让太子不由得对她生起敬佩之意。
和着悠悠的春风和迷人的花香,大家都沉醉在了这春日午后的休闲时光中,直到太阳偏西,众人才纷纷告辞回去。
太子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想着事。
经过今日与大家的交谈,他的心情开朗了不少。
接下来,就得好好地巩固自己的势力了。
如今,护国公柳世镶已经被贬为了平民,母亲又被关到了冷宫,他的形势大不如先前了。
在清晰地认识到这个问题后,他知道——若想要在明争暗斗中站得稳,建立自己的势力是最重要的。
而眼下,他最想要的便是能从光昭帝那里拿回他东宫六率的兵权。
奇怪的是,尽管他回来了,但光昭帝只字不提这件事。
一个没有兵权也没有忠心跟随的下属的太子,不过是空有一个名号的废人罢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这般想着,太子又不免有些难过起来。
这一年里,他变得多愁善感了许多。
“这真是件令人讨厌的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忽然,有人从背后抱着他,叫了一声:哥哥。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谢谢你,二弟。”他知道,楚子厚已经原谅了他。
“好端端的谢我什么?”楚子厚装做不明就里地问。
“谢你原谅了我之前的事,还有我娘亲所做的事。”
“虽然有些事很难原谅,或者需要时间,但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哥哥,我们有血浓于水的关系,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楚子厚望着他郑重地说。
太子又再度红了眼眶。
“走,到我那里喝桂花酒去。”太子说。
“好啊!”楚子厚立即跟着他走。
两兄弟的欢笑声在这夜色下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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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如今我回宫了,也得到了父皇和大家的谅解,可我现在没有了兵权,心里依然慌得紧。”送走了楚子厚,太子对躺在床上坐月子的花月谣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待臣妾明日里问问阿爹,看他有没有啥法子。”
“大学士这般清明正直的人恐怕是会劝我静候时机的吧?”太子笑着说。
花贤是出了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若论政治谋略恐怕就略逊了。只不过听听他的想法也不错。
“就算他真的这么说那也肯定有他的理由的。太子,起码,我们应该想办法先从自己身边的亲人着手巩固势力呀。”花月谣望着他说。
“说得也是,那就有劳爱妃明日里叫他过来一趟了。”
“一家人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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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完朝的太子在回住处的路上便遇见了往这里走来的花贤,忙朝他微笑致意。
“微臣听月谣说你找我,所以我便来了。”花贤一边和他并肩走着一边解释。
“嗯嗯,我们成了亲家,是应该多多走动的。”太子笑着说。
“是。”
进得屋,太子立即叫退其他人。
“如今,我回宫来已有三天,但并未见父皇有将东宫六率的兵权交回给我的意思,您觉得父皇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花贤沉吟了一下之后答道:“或许他还想再考察一下你的表现,毕竟,之前那事件伤了他心。”
“那么,我便只能忍耐着,等候他哪天排除疑虑吗?”太子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问。
花贤点了点头。
“那次事件之后你必须得花一段时间来再次树立起威信,所以这是无法逃避、必不可少的过程。”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太子有点着急,他一着急便没了主张。
“没有别的办法了,太子,俗话又说:欲速则不达,望你务必先按捺一下自己的心情,并且要好好表现,如果你能一步步走稳,要拿回兵权也是迟早的事。”
“好吧,目前看来也就只能这样了。”太子点头,亲自为花贤添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