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嵕宫后面宫墙之内有一片巨大的演武场,这是给秦王嬴政的禁卫军操练而准备的。既然是演武场,一应设施和营地自然全都具备。而在宫墙西侧,搭起了一片工棚,工棚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熔炉,很多从找过来的工匠在这里紧紧出出的忙碌着,但是可以看出这里的气氛很是压抑,工匠们无论干什么都是急匆匆的也都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大约在两个月之前,就在白宣忙于关注攻魏和燕赵之间的战争时,嬴政下了一道命令,在九嵕宫内搭起熔炉铸造一把长剑。说实话,当初嬴政是真的舍不得把鹿卢送给姬丹,那可是一把陨铁剑啊。要知道,在冶炼技术已经很是发达的战国时期想要制作一把陨铁剑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陨铁不同于普通铁矿,陨铁的熔点高难粘合锻打的火候极不容易掌握,往往耗费了不少材料却打制不出一把合格的长剑。陨铁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数量本来就少,再加上不容易冶炼锻打这制剑的成本翻着个的上涨。费了半天劲至今连一把长剑都没铸成。
嬴政生气了,几乎是把所有的工匠罚了一个遍,若不是白宣压着没准这些工匠早就被嬴政杀光了。不怪嬴政生气,关键是这帮来自赵国的工匠都是铸造过陨铁剑的,可是不知为啥到了大秦却怎么都不行。要说这材料工艺没啥不一样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行。
白宣也抽空看了一下,说实话白宣对于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不太懂,他也没看出到底哪里不对。而且白宣太忙了,他得时时刻刻关注战事,与此同时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办,比如士伍和新军的训练,新是马具和新战法的推行,新装备的研制等等等等。每天只要白宣一睁眼就是事,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哪有闲工夫想铸剑的事。
嬴政也知道此时不能干扰白宣,可是他真的等不及了。都知道齐国的冶铁技术是最好的,嬴政已经派人到齐国去找这样的高人了。但是,好不容易请来的齐国工匠也是不行,嬴政气得都亲自上阵挥锤打铁,可是陨铁剑的铸造总是卡在最关键的环节上。
这个关键环节就是锻打,说来也奇怪,这陨铁不管怎么烧都不融化只会发红,因此就不能像铸造青铜剑那样使用范模浇铸冷却后再打磨成型,只能一锤锤的将其打成需要的样子。
可是往往几锤下去,那烧红的陨铁不是哗啦一声碎裂就是无论怎么锤击都不变形,这前所未有的情况,让赵国和齐国的几位大匠束手无策。
当当当,重锤不断落在烧红的陨铁块上,四个大匠紧张地看着赤着上身挥舞着重锤的嬴政,他们在心中不断祈祷着陨铁别碎快快变形。
当当当,当当当!
啊!
眼看着烧红的陨铁由红逐渐变黑,可是这铁块的形状却半点都没变过,嬴政气得大吼一声将锤子扔了出去,工匠们吓得跪了一地,嬴政看都不看他们跑出了工棚坐到一边生闷气。
一双长靴出现在嬴政眼前,嬴政抬起头来只见白宣站在他面前。
“大兄。”
“还是不成,对吗?”
“大兄,同样的陨铁到了大秦怎么就不行呢?”
“先别想这个了,吕相和公孙乾来了。看来,公孙乾是给了吕相好处了,这一次吕相怕是要帮助赵国说话了。”
“大兄,我很烦。”
“我也烦,但是不能因为烦就啥也不干。走吧,现在还只是公孙乾,再过几天姬丹就到了,到那时你会更烦。”
“姬丹来了我才不会烦,大兄,能不能让赵国把占据的上谷郡的城池分一半给我们,我们再还给燕国。”
“大王是真的打算和燕国结盟吗?”
“为什么不呢?难道大秦和燕国结盟不好吗?”
“大王自己说过的话没忘吧?”
“大兄,我知道我是秦王,可是。”
“没有可是,以后大王不能去工棚了,铸剑的事交给臣吧,大王全力处理燕赵之间的事就好。”
白宣一把拽起嬴政,黄崆赶紧为嬴政穿好衣裳,陪着嬴政赶往九嵕宫正殿。嬴政回头看着白宣还要说点什么,可是一看到白宣那冷峻的面容嬴政的话就憋了回去。
人常说位置决定高度其实位置的变化也决定了人的态度,当年在邯郸的时候,白宣不管面临多大的压力多大的危险,但他在嬴政面前总是表现的从容淡定。那时的白宣给嬴政的感觉就是,在他面前就没有什么难事是克服不了的。
如今白宣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君侯,执掌大群军队有征伐天下之权。将士们的爱戴,嬴政的信赖所有这些都像是一副副的重担压在白宣肩上。谁都知道大权在握风光,可有谁知道大权在握背后的辛苦。白宣不仅要为大秦一统天下而精心谋划,还要时刻防备着来自背后的暗算和冷箭,家国天下,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白宣已经没有精力像过去一样时不常的陪着嬴政打闹了和嬴政促膝谈心了。
说实话,即便是一时半会铸造不出长剑,但只要白宣还能像从前那样对嬴政上心,嬴政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烦躁。嬴政之所以这样其实就是想引起白宣的注意,这就好像是孩子大了一些之后父母对孩子的关注减少了,孩子就会不适应想方试法引起父母注意一样。嬴政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可是他就是见不得一天到晚见不着白宣,所以他表现出来的其实都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白宣关心他。
但是嬴政看到白宣那张布满疲倦以及很久没见过的笑容的脸之后,嬴政的心里又开始心疼起白宣了。
通往章台宫的回廊内,一位大秦军帅府的文吏将一份竹简送到白宣面前。
“君侯,这是即将发给蒙骜将军的粮草军资的清单,请君侯过目签押。”
白宣接过竹简逐项看过之后又同那文吏核对了数量随后落笔签押,文吏捧着竹简快步离去。就在这条回廊上就这么不长的一段距离内就有六个军帅府的文吏和武将来找白宣,嬴政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当这些人离开后嬴政对白宣说到:“大兄,我要尽快亲政,这样你就可以轻松不少。”
白宣看着嬴政笑了笑说:“臣也盼着大王早日亲政,可总得等到大王加冠之后才行啊。”
看着白宣脸上露出的笑容嬴政的眼睛亮了,白宣双手扶在嬴政的肩上对他说:“小政,大兄对你不如从前一样关心了,但这并不代表大兄和你的情义变得淡薄了。你要知道,先王临去之前单独召见了我,先王的遗言犹在耳边,先王把大秦托付给我,我怎能不尽心竭力,我向先王保证过要把一个最强的大秦交给你。这不是说说就行的,这得踏踏实实的去做呀。小政,在你亲政之前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别在顽皮了也不要再幼稚了,从你父王离开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长剑的事,大兄来想办法。以后,你就时时刻刻跟在大兄身边学习处理军政诸事。”
“大兄,我知道了。”
九嵕宫正殿之前,身材魁梧的白宣双手扶着嬴政的肩膀,略显矮小瘦弱的嬴政仰着头看着白宣,这样子被大殿门口的吕不韦和公孙乾看到之后,公孙乾感叹到:“君侯和大王的情义一如从前呀。”
吕不韦:“大夫说的是。”
公孙乾:“相国,这次我家大王又送给相国五座河间城邑,还请相国看在秦赵两家同出一脉的份上为赵周旋一二。”
吕不韦:“好说好说。只不过这次赵王做得过分了,分明说好一同攻魏,可赵王却转攻燕国,这让大秦夹在中间很为难啊。”
公孙乾:“下臣明白,只求相国说动秦王和君侯,那上谷之地大秦就别要了吧?”
吕不韦:“恐怕不行。”
公孙乾:“我忘说了,相国若能让我王如愿,就再送相国三城之地。”
吕不韦:“本相试试吧。”
大殿之内,嬴政居中而坐,吕不韦和白宣分坐两侧,公孙乾就坐在嬴政对面。
公孙乾:“下臣公孙乾拜见秦王,下臣受我王之命来见秦王别无他事,只想问问秦王何故陈兵代郡。”
白宣:“公孙大夫,大秦因何陈兵代郡难道赵王心里不清楚吗?本君问你,你们赵国攻魏的大军在哪里?答应侧击魏国的雁门骑在哪里?李牧在哪里?”
公孙乾:“这,君侯莫恼,我王攻赵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白宣:“公孙乾,你我相识多年,本君的脾气你是清楚的,在本君面前你就不要找理由推脱了,赵王为何弃魏攻赵你我心知肚明。若你是我应该怎么做?告诉你,本君陈兵代郡已经是给了赵王面子了!”
公孙乾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他知道想要平息白宣的怒火不割肉放血是不可能了,公孙乾只是可惜白白送给了吕不韦五座城,不过想想今后可能会有用,公孙乾也就没觉得太心疼。公孙乾瞥了吕不韦一眼意思是你倒是说话呀,别忘了你拿了我家的好处哇。
吕不韦:“太尉莫恼,赵王背信的确是不应该,可是如今李牧已经攻下上谷郡大半城池,让他还给燕国怕是强人所难。大王,以臣之见不如就让赵王多割让几座河间的城池给大秦算了。”
吕不韦的话让公孙乾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河间对于赵国来说虽然也很重要,但相对于上谷来说就差多了。上谷郡可以说是天险之地,而河间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早晚也得落到秦军手中给就给了吧,这也是公孙乾和赵王偃早就商量好的。
公孙乾:“秦王、君侯,赵国愿意将河间之地献给大秦,只求大秦撤回代郡兵马就好。”
白宣看了一眼吕不韦之后斩钉截铁的说:“不行!赵王偃背信,若不加以惩戒难免今后会再犯。河间之地大秦不要,本君只要赵军退出上谷郡,至于占据的其他燕地,大秦不管!”
公孙乾:“君侯这是义气之言,如是这样秦赵两家又要陷入纷争之中,这对两家都没有好处。”
白宣:“这是威胁吗?大秦立国以来受到的威胁不少,可到最后那些威胁大秦的在哪里,在哪里!公孙乾,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公孙乾:“白宣,不要忘了当年你在邯郸时是谁护着你,护着当今秦王和太后的!”
白宣:“公孙乾,你身为国朝重臣,难道连公与私都分不清吗!”
吕不韦:“二位,大王驾前还请二位注意身份。”
公孙乾:“秦王,下臣方才说了,我王攻赵是逼不得已的。秦赵之间先有长平之战后有函谷关之战。此两战之间间隔不到十年,长平之战后赵国国力军力刚刚恢复,函谷关一战又将赵国精锐消耗殆尽。仅此两战赵国军力国力大不如前,而燕国趁机攻赵,我王对其恨之入骨。我王本来也想和大秦攻魏,可在攻魏之前燕军再次陈兵燕赵边界,我王岂能咽下这口气。没有事先告知秦王的确是赵国的过错,愿用河间地赔罪,请秦王看在秦赵同出一脉的份上宽容赵国之错。”
白宣:“一派胡言!”
嬴政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大殿外的喧哗声。
嬴政:“怎么回事!”
黄崆窜到门口看了一眼之后转头喊到:“大王,燕国太子来了,非要见您,殿前校尉已经剑拔弩张了!燕国太子眼睛都红了,大王,他是要拼命了!”
嬴政猛地站起身喊到:“让阿丹进来!”
黄崆:“王有命,殿前禁卫速速让开!”
披头散发满身烟尘的姬丹冲进殿内,他一眼就看到从王位上跑下来的嬴政。
“阿政!”
“阿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