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五年的初夏,又到了袁家村的那颗梧桐王花开的时节,本就高大得需要仰视的梧桐王长出了茂密的叶子,如此一来站在树下根本就看不到树顶。偶尔有一片叶子掉落定会引起孩童们的欢呼,因为那一片叶子太过巨大,就像一个巨人张开的手掌一样,大小足以将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孩子全部覆盖。
这样的叶子是孩子们最好的玩物,因为只需要四五张就能搭起一座小小的绿色的窝棚,就可以让几个孩子玩起过家家的游戏。当然,在这个时节一般的梧桐树的叶子不会掉下那么多,除非遇到暴风雨才会。但是梧桐王的树叶却比一般的梧桐树掉的快,因为梧桐王的树叶太大太重了,即使没有暴风雨也会被自己的重量压断柄部掉落下来。没到这时候,路过的男女就会捡起树叶举过头顶当做遮阳的伞儿,也可以竖起树叶把俩人遮住以免别人看到俩个人正在慢慢靠近的唇。
初夏的梧桐王漂亮极了,满树都是悄无声息的淡紫色的花朵,抬眼望去,那花朵似一盏盏紫色的小金钟挂在树上,在微风中摇曳着,煞是好看。
一阵春风吹过,桐花如天女散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这又会引起孩童的争抢,因为梧桐王的的花朵很大,四五岁的孩子捡起一朵往脑袋上一扣,就是一顶喇叭状的紫色的帽子。梧桐花既好看也好闻,花开的时间也长。花开的时候,一出大门便能闻到它那淡淡的花香中夹杂着的丝丝香甜味道,沁人心脾。抬头望去,高大的梧桐王的树冠上挂满了一团团一簇簇紫中带粉的花朵。
一簇簇这样的花朵,把整个树冠妆点的犹如一朵巨大的紫云。紫色在华夏先民的心目中是着祥瑞和富贵,这棵梧桐王和白家别院巍峨壮观的院门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副意义非常好的画卷,“紫气盈门”。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样的布局在内行人看来就对是富贵至极的风水局。现在,吕不韦就站在车上目不转睛看着梧桐王和白家别院赞叹不已。
其实不仅是吕不韦就连嬴政也很眼红这块地方,白家别院地处整个袁家村的制高点,整体高度又在九嵕宫、九嵕书院和军帅府之上,再加上这棵象征富贵吉祥的梧桐王,堪称贵气逼人的存在。也幸好这是白宣的宅子,否则说不定嬴政就会据为己有了。
凡事跟白宣走得近的人到了白家别院都有一种到了自己家的感觉,段玲珑来过很多次但这次却是以秦王妃的身份来的。没有那种庄严肃穆,也没有降阶相迎的仪式,嬴政就这样拉着段玲珑的手大大咧咧的走进了白家别院的大门,这让段玲珑错以为这座别院其实是王家的别院才对。
到了这成蛟也没了方才的谨慎,此时他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咋咋呼呼起来。白家的仆役都试试各司其职,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用不着谁来指挥,所以成蛟的指手画脚显得很多余,然而成蛟却乐此不疲。
白家的庭院布置无一处不精致,无处不体现着古人崇尚的深谙师法自然之道,但又特别注重细节的打磨,让整座庭院自然却不荒野,精致又不失野趣。段玲珑坐在木制的露台上沐浴着阳光闻着梧桐花的幽香整个人都醉了,任凭嬴政怎么叫都不肯进屋。
吕不韦直接去了白宣的书房,他想找几本书顺便看看有没有可能发现白宣新的发明。
至于蒙毅、王离等人自然是换上猎装牵着猎狗直奔山中而去。此时,成蛟来到嬴政身边坐下,亲手给嬴政倒上了茶。
“王兄请。”
嬴政:“刚才寡人冲你发了脾气,是寡人不对,你莫要跟寡人计较也不要记恨寡人。”
嬴政就是这个脾气,即使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也是不肯低头的,比如方才这道歉,化作一般人指定会说刚才是哥哥不对,你甭跟哥哥一般见识。而话从嬴政嘴里说出来就显的那么随霸道,仿佛是在告诉成蛟,我不生气了所以你也不能生气一样。君王嘛,就是这样的,即便错了那也是因为别人的原因才错的,所以不管怎样错都是别人的。
“成蛟不敢,成蛟无能,不能替王兄分忧,被王兄斥责也是应该的。”
嬴政:“你能这样想寡人很高兴,不过你还应当像从前一样,父王只生下你我兄弟,寡人不希望你跟寡人之间有任何隔阂。”
成蛟:“不会的,成蛟自小就被王兄照顾,在成蛟心里王兄比师尊还重要。”
嬴政笑了,他伸手刮了成蛟的鼻子一下,随后哥俩笑了起来。这是哥俩之间表示亲昵的小动作,就是这样一个动作之前哥俩之间的生疏感瞬间消散。露台上的段玲珑听到笑声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嬴政和成蛟肩靠着肩一起观赏一座青玉山子的时候,段玲珑的眼里满是温柔。
此时嬴政抬头看了一眼段玲珑,随即冲她一笑。
嬴政:“不过来看看吗?这是大兄自己动手雕的,只是还没雕完。”
段玲珑不想打扰哥俩待在一起的氛围,所以她摇摇头说:“玲珑想为大王和长安君画一幅画。”
嬴政:“早就听说你是才女,琴棋之能寡人知道了,这书画寡人还没见过,不妨让寡人和成蛟见识见识。黄崆,为王妃准备桌案画笔等物。”
战国时代的绘画艺术,大致包括宫殿寺观壁画、墓室壁画、帛画等门类,题材也是从相当广泛了。帛画因画在帛上而得名,帛是一种质地为白色的丝织品,帛画就是在这种丝织品上用笔墨和色彩描绘人物、走兽、飞鸟及神灵、异兽等形象的图画。这种帛画兴起于战国兴盛于汉,在纸张出现之前一直是华夏绘画艺术的主流。
黄崆很快布置完毕,段玲珑将帛铺平固定之后准备好笔和颜料然后端坐在那里仔细观察嬴政和成蛟的一举一动。黄崆不知从哪找来了两片梧桐王的矩形叶子让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挡住了段玲珑头上的阳光。
段玲珑看到白宣和吕不韦顺着小径走来,当白宣看到这个情境的时候,他拉住吕不韦随后把眼光射向段玲珑。段玲珑微微一笑,白宣点点头随后拉着吕不韦转向别处。
轩室之内,嬴政说到:“看不太明白大兄雕的究竟是什么,似乎是一片山峦,可山峦上缘何有一道弯曲的城墙?山上建城墙作甚?”
成蛟:“我也不甚明了,许是师尊随手雕的?”
嬴政:“不会,以大兄的性格这么大一块青玉他是不会随意雕刻的,他舍不得。”
噗嗤一声,段玲珑笑了。嬴政把笑着对段玲珑说:“不准告密。”
段玲珑:“知道啦。”
嬴政对成蛟说:“寡人也是在说你。”
成蛟:“啊?小弟怎会告密呢,王兄但请放心。”
嬴政笑嘻嘻的看着成蛟:“什么时候你成了家,哥哥才会真的放心。那时你找哥哥有何事,不会只是给你嫂子送一只狗吧?”
成蛟略一沉吟随后说到:“王兄,小弟如今也十五了,不想总是这样浑浑噩噩的。那天王兄答应让小弟去北地三郡历练,小弟甚是开心,今天去找王兄就是想问问何时启程。”
嬴政:“你想何时启程?”
成蛟:“自然是越快越好哇。”
嬴政:“嫪毐、李信、章邯、蒙毅、王离你随便挑,你挑哪个哥哥就让哪个做你的军司马。”
成蛟:“王兄,离哥和李信他们四个不是另有安排吗?嫪毐不是王城卫尉兼任咸阳卫戍的军司马吗?”
嬴政:“你是寡人的弟弟,又是第一个到北地三郡历练的王族子弟,寡人必须给你最好的。”
成蛟:“王兄,臣弟,臣弟想要樊於期。”
成蛟期待的看着嬴政,他明显看见嬴政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情一闪而过,成蛟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紧张起来。没想到片刻之后嬴政说到:“准了。大兄已命樊於期组建新军,驻地应该是在北地郡义渠县,你可满意?”
“多谢王兄,臣弟还有一件事请王兄应允。”
嬴政:“说吧。”
成蛟:“我想带着冒顿去。”
嬴政:“你不怕他跑了?”
成蛟:“王兄,其实臣弟一直在想,若能利用冒顿挑起匈奴内斗这对大秦是有利的。王兄试想,若是头曼再有个儿子而且尤特别宠爱这个儿子,那么冒顿这个质子就变得毫无价值可言。与其让他留在咸阳混吃等死,不如让他跟我去北地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嬴政自始至终面带微笑的看着成蛟,但成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嬴政问他:“这是谁教你的?”
成蛟:“这是臣弟自己想到的。”
嬴政:“真的?”
成蛟:“嗯,真的。”
嬴政:“寡人准了。”
“啊!王兄你答应了,太好了,多谢王兄!”
嬴政抱住成蛟说到:“成蛟,哥哥要告诉你,不论将来如何,你都是我的弟弟,咱们是一家人。”
成蛟:“臣弟明白,臣弟记住了。大哥,我想跟你喝酒。”
嬴政:“黄崆,拿酒来!”
段玲珑:“臣妾还没画完呢。”
嬴政:“继续画,一定要把我们兄弟洒脱不羁的样子画出来。”
成蛟:“王嫂,你一定要把我画的英俊威武啊。”
兄、嫂、弟三个人的笑声传出很远,在隔壁的竹林里的一座亭子内,听到笑声的白宣将手中的黑棋子扔进棋盒之后对吕不韦说:“小弟认输。”
吕不韦:“这盘棋你输了,可另一盘棋却一直在你掌控之中。阿宣,这样做不怕大王恨你吗?”
白宣:“若是结果如我所愿,大王不会恨我。”
吕不韦:“都说你能掐会算,起初我不信,现在我信了。阿宣,你个为兄算算。”
白宣:“算什么?”
吕不韦:“就算算为兄是怎么死的。”
白宣:“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小弟陪你到最后时刻。”
吕不韦的脸上顿时一片轻松,他把右掌伸到白宣面前,白宣哈哈一笑举起右掌和吕不韦猛地拍了一下。
黄崆:“相国、君侯,大王请二位赴宴。”
吕不韦紧紧攥着白宣的手说:“贤弟,今晚共谋一醉?”
“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