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博雅夜宴以及兰鄙俚遇刺相比,后宫宦者令的巫蛊谋逆案咸阳城内的百姓没几个人知道。只是宦者令被抄家灭门的时候,周围的邻居们感叹了几句,但是没一个人问究竟为了啥。宦者令属于宫廷属官,说白了就跟世家的家臣一样,那是王家门内的事情,老白向最好不要乱打听,因为乱打听是没好处的。
秦王政五年仲夏,匈奴大当户兰鄙俚率领匈奴使团离开咸阳返回草原,大秦国相吕不韦代替嬴政在咸阳北门为兰鄙俚践行。期间,匈奴王子冒顿与兰鄙俚相拥而泣场面感人,最终兰鄙俚留下冒顿独自返回匈奴。
兰鄙俚刚走,大秦太王太后夏姬因病势过重薨逝,这个前半辈子没享中年丧服老年丧子的女人终于走完了她坎坷的一生,临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等到她最疼爱的孙子秦王嬴政亲政的那一天,也没能看到自己的曾孙。
嬴政将夏太后单独安葬在杜东(现西安东南),但却是按照周天子礼下葬。夏太后的陵寝东侧遥望位于芷阳的秦庄襄王子楚的陵墓,西侧远眺位于寿陵的秦孝文王赢柱之墓,实现了夏太后“东望吾子,西望吾夫”的遗愿。
太王太后薨逝乃是大秦国葬,一切婚丧嫁娶还有娱乐活动以及对外征伐都暂时停止了,直到夏太后安葬之后,六英宫谋逆案的有关卷宗才摆在了吕不韦的案头。
吕不韦草草的看了一遍这卷宗,他有一种哭笑不得又无可那和的感觉。他又把廷尉署报来的整个谋逆案的卷宗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这下子吕不韦看出了端倪。他一看案发的日子就大概知道这前因后果了,他和赵姬闹掰这件事也没过去几天,而且案发那天还和博雅夜宴是同一天,这刚分手就出这事,要说这里面没有啥关联鬼才信呢。
廷尉署上报的卷宗中规中矩,各种材料证据都很齐全,完全看不出任何毛病,但恰恰是这一点让吕不韦难以下定论。他知道这一定是赵姬安排的,原本吕不韦可以直接找赵姬去问,即便分手了吕不韦也相信赵姬不会不见他。但关键是这件事经过廷尉署了,也经过李斯之手。李斯是什么人,那是公认的和白宣穿一条裤子的人,这家伙出手了那是不是说明白宣澡已经知道这件事,同时也说明白宣是站在赵姬一边的。
看看这宗案子,大有一言不合灭你全家的架势,这个做派的确很像是白宣的一贯作风。再看看案件的重要当事人嫪毐,虽然现在算是太后和大王的人,但实际上这家伙归根结底还是白宣的人,这个嫪毐在战场上就像这一只豹子,勇猛但从不鲁莽,像这种一人杀近百人的事情绝对不是脑瓜一热干出来的,绝对是要隐瞒什么才这样做的。
想到这里,吕不韦已经明白嫪毐是在掩饰什么了,与是吕不韦在心里认定,这个案子其实是白宣授意这样做的。
说实话吕不韦心里有点感激白宣,这相当于白宣给他做了收尾,这份人情吕不韦自然是要回报的。只是这嫪毐究竟应该给他个什么封赏合适呢?所谓功高莫过救驾,救君王是救驾,救太后也一样是救驾,不管怎么说嫪毐避免了吕不韦和赵姬之间的隐私泄露,吕不韦无论如何都是应该有所表示的。不过救驾之功可大可小,怎样合适这还得跟白宣商量一下。
吕不韦真琢磨着呢,就听内侍通传:“太后驾到。”
吕不韦心里咯噔一下,禁不住头皮发麻,他现在都怕见到赵姬了。赵姬款款走进大殿,吕不韦发现一身素白的赵姬竟然比之前好看了许多,那脸上堪称容光焕发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
“臣,拜见太后。”
“相国免礼。”
赵姬的声音清脆悠扬听不出忧伤也听不出愤懑,是那种很平和很随性的声音,吕不韦心里一松,知道赵姬心情不错。说来也是,那个总是盯着吕不韦和赵姬的夏太后一死,别说是赵姬就连吕不韦都感到轻松了不少呢。现在看来,俩人之前总是不和谐就是夏太后闹的。
吕不韦微笑着问赵姬:“太后来此可有指教?”
赵姬笑了,这笑容是吕不韦最喜欢的看的那种。
赵姬:“相国说笑了,哀家此来是想告诉相国,这件案子尽快结了吧。等太王太后孝期一过找个机会就封嫪毐关内侯吧。”
吕不韦:“什么,关内侯!这,这太草率了吧。”
赵姬:“相国觉得嫪毐不配吗?那么相国可知道嫪毐为何要那样做呢?”
吕不韦:“这,我自然知道。可这封侯岂是儿戏?”
赵姬:“你可以办到,而且也没事人说什么。”
吕不韦:“你找了白宣!你,你都跟他说了?”
赵姬:“我写了封信给他,他回了三个字。”
吕不韦:“哪三个字?”
赵姬:“知道了。”
吕不韦:“这件事我来办。但是以后千万别再。”
赵姬:“吕相国,你是在告诫哀家吗?”
吕不韦:“臣,不敢。”
赵姬:“孝期过后,哀家打算让大王搬回章台宫,大王一天天大了,能处理的政务越来越多,他总是待在九嵕宫多有不便,就让他们小两口搬回来吧。”
吕不韦:“此事,再等等吧。”
赵姬:“等到什么时候?”
吕不韦:“等到政儿有了孩子之后,你要知道一旦搬回来一天到晚就要扎在政务堆里了,政儿和玲珑新婚燕尔,若是分开久了岂不耽误了子嗣?”
赵姬:“你总算还记得政儿是谁的儿子,这件事就依你。但是先说好,一旦政儿有了孩子,就立刻让他搬回章台宫。还有,按照大秦祖制,秦王二十二岁必须亲政。”
吕不韦不耐烦的挥挥手说:“知道知道,你怎么总是针对我,维和步镇对白宣?”
赵姬:“白宣不像你,哀家用不着针对他。”
吕不韦:“好好,你这个弟弟认得好,有他在你还怕什么呢。”
赵姬:“哀家从没怕过谁,孝期一满哀家也不住在六英宫了。这么多年哀家过得很是憋屈,这一次哀家一定要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别怕,哀家不折腾你,但是你也别惹哀家。”
说完之后,赵姬转身走了。吕不韦忽然觉得赵姬变了,变得有些让他不认识了,她身上那久已消失的曾将让吕不韦痴迷不已的那种味道似乎又回来了。
吕不韦百思不得其解,他不得不警告自己,既然已经分手就不要再有任何瓜葛了。
九嵕宫内,嬴政的案头也放着一份有关谋逆案的卷宗,同样是出自廷尉署的,而且廷尉署最高长官廷尉李斯跪在嬴政对面。
嬴政对别的不太关注,他主要看的是被杀的那些人的名册,确切的说是看那几个宦官和宫女的都是谁,赵姬身边的宦官和宫女有一个算一个嬴政都记着呢。
嬴政的手指划过五个名字,他的脸色未变但他的心里却说了一句:“杀得好,不愧是寡人的兵。”
嬴政合上卷宗语气淡淡的问李斯:“定案了吗?”
“回大王,定了。宦者令三族已经全部拘押,处个别畏罪自尽外余者全部打入死牢等待大王裁决。”
“斩立决。”
“喏!”
嬴政:“那三个阉人死的惨不惨?告诉寡人实话。”
李斯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放松了,说实话刚才他一直盯着嬴政的脸色,揣测嬴政的心思,都不敢多说一句。现在嬴政一说这话李斯就知道,嬴政怕是早就知道这案子的经过了。
李斯:“回大王,死的凄惨至极。那三个阉人死前都受了酷刑,为首那个更是被青铜烙烫的体无完肤,仵作验尸之后说那阉人是活活疼死的。另外两个阉人派是又疼又怕熬不过去最后咬舌自尽的,即便如此嫪毐还没放过他们,又一人一剑将这五人砍为两截。”
嬴政:“腰斩啊,可惜没活着斩了他们。不过,也很不错了,嫪毐救驾有功,理应重赏。赏点什么好呢?”
李斯心说:“阿宣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千万别为嫪毐说话,最好是好的坏的一概都不说。嗯,我不说话。”
嬴政看来是心情不错,他站起身溜溜达达的还有心情逗逗段玲珑怀里的那只小白狗。不过,李斯的默不作声也让嬴政很是好奇,这不太像李斯一贯的风格啊。要知道往常要封赏谁提拔谁的时候,李斯和段宏这俩都会一唱一和的不是挑挑毛病,就是给人填填堵啥的,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发还真是少见。
“李卿,为何不说话?”
李斯:“这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是赏是罚,嫪毐都应该甘之如饴。”
嬴政:“哈哈哈哈,赏了甘之如饴是正常的,挨了罚也甘之如饴岂不是犯贱吗?哈哈哈哈,李卿,你这话寡人不敢苟同啊。”
李斯:“这个,臣只想着刑律别的臣不擅长啊,还是请大王乾坤独断吧。”
嬴政:“好,那么寡人就自己定,嫪毐是寡人的兵,这次事情做的甚和寡人心意,寡人定要重赏他。”
李斯:“大王英明,身为大王臣子,天之幸也。”
嬴政:“你不用如此,你和大兄一直是寡人的臂膀,只要你有功于国,寡人一样也重重赏你。”
“谢大王。”
秦王政五年冬,亲王妃段玲珑有孕,满朝文武大庆。同月下旬秦王政下诏,嫪毐封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事无大小皆决于毐。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