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吹过,樊於期把抢来的满是污泽还散发着难闻怪味匈奴皮袍紧了紧。从他出了义渠城之后,他就毫不犹豫的向北跑去,那个老校尉的警告不单纯是警告,而是最后的通牒。这一点在他出城之后就明白了,义渠城外到处都是亲王的亲军铁鹰军。就在樊於期迎面撞上铁鹰军的那一刻,他看见了秦字战旗下被一层层甲士环护在中间的秦王嬴政和君侯白宣,那一刻樊於期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他哭了。
但是没人搭理他,也没有一支弩箭射过来,直到樊於期的马驮着他脱离了铁鹰军的军阵跑出了几十里之后,樊於期才感到魂魄逐渐回到了他的体内。
跑吧,大秦绝对是待不下去了,秦王给他逃命的机会只有从现在到天亮之前的这段时间,到了天亮如果樊於期被大秦的将士或者百姓抓住那他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樊於期只能向北跑去匈奴。
这一点在第二天就被证实,当时的樊於期距离匈奴地界还有百十里,他被一队镇北军的斥候发现了。斥候命樊於期出示文牒或者令牌,樊於期掉头就跑,斥候们一边催马狂追一边喊着:“获樊於期首级者赏千金授三爵。”
秦王嬴政给出的悬赏很重,而且说得很决绝,那就是只要樊於期的首级,但凡将其首级献上的赏千金,爵位连升三级。这么重的悬赏之下,樊於期若被抓住哪里还有命在。
好在这里已经属于草原和丘陵交界地带,除了大路之外还有很多岔路,樊於期凭借一张汇着路线的羊皮地图躲开了秦军斥候的追杀,终于进入了草原。
樊於期杀了遇到的一个放牧的老牧民,抢了老牧民所有的财产,二十几只羊两匹马和一辆木板车,樊於期把自己打扮成匈奴人的模样赶着羊群向榆林塞方向走去。数天之后,樊於期终于出现在距离榆林塞不足五十里的地方。
这里还属于大秦疆界,所以樊於期在白天躲藏起来只有到了黄昏的时候才敢赶路。他是要越过榆林塞到达靠近上郡的兰氏部族,到了那里就可以找到冒顿和兰鄙俚。最安全的道路自然是在匈奴的疆界内走,但是那需要绕很远很远一段距离,所以樊於期不得不冒险穿过大秦疆界,希望能尽快赶到兰氏部族。
樊於期看看已经偏西的太阳和已经逐渐昏暗的天色,知道该赶路的时候到了。这么多天以来,二十多只羊已经一只不剩,三匹马还剩两匹。不是樊於期多能吃,而是这一路上他不仅要对付秦军同时还要对付匈奴骑兵,走夜路的时候更得防备野兽的袭击尤其是无处不在的野狼。
二十多只羊一大半是被狼吃掉的,那匹马还有那辆木板车是被匈奴骑兵抢走的,剩下的全都被樊於期打成包裹绑在两匹马上。好在那个老牧民的弓箭还不错,弯刀也还顺手,这让樊於期能够活着走到这。
樊於期顺着丘陵的顶端前行,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榆林塞,樊於期是来过榆林塞的,如今再一看榆林塞给他的感觉就是大,真大,比以前大了三倍不止。两道高大的城墙从榆林塞主城的两侧伸展出去将附近所有的制高点全部连接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以樊於期的眼光来看没有十万人马休想攻克这座坚城。
樊於期站在丘陵顶部久久的眺望着榆林塞,原本他也是那座坚城所守卫的那个强大的国家的一份子,可如今他成了无家无国的可怜人。樊於期禁不住问自己:“樊於期,你要去哪?”
他心中另一个樊於期回答:“去找冒顿,帮他成为大单于,然后帮着他去打秦国,打赵国,打月氏,打林胡。”
樊於期:“冒顿,回信我吗?”
心中的樊於期答道:“让一个人相信别人太难了,还是让他相信你对他又用更实际。冒顿要是不行就换成头曼、詹摩多,总之只要是对你有用的就行。”
樊於期用力摇摇头,现在他的脑子很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选择了一个他自认为最稳妥的办法,那就是按照最初的想法去上郡。
樊於期催马向前,突然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上郡向东就是赵国的云中郡,不如投奔赵国?但是樊於期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春申君合纵伐秦,主将庞暖兵行险着横渡黄河踏上秦国国土准备奇袭咸阳,樊於期率领三千老卒大战河滩,以全军战死换来歼灭赵军三万余人的战绩。
那一战是樊於期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战,同时也让他成为赵国军民心中的仇敌,是那种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仇恨。樊於期敢去赵国,恐怕都不用秦王说话,赵王会亲手摘下樊於期的人头,敲锣打鼓的送到咸阳,然后和嬴政一起一边欣赏人头一边喝酒套交情。所以说,樊於期去不了赵国。
樊於期叹了口气,现在他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天下之大却没有一块安身之地的滋味。那一刻,樊於期感到万念俱灰,他大叫一声猛地抽了战马一鞭子,战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樊於期终于清醒过来,当他把马速降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着怎的跑到了草原上。抬头看满天繁星,低头看四周一片漆黑。
两匹马不停地撂着蹶子打着响鼻,这预示着危险正在逼近。在漆黑的夜里,身处茫茫草原之上,能够逼近的危险没有别的,那就是狼群。
嗷呜~~~~~~
随着一声悠长的狼嚎声响起,樊於期的眼前和左右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对对的绿油油的亮点。
“跑哇!”
樊於期吓得调转马头就跑,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英雄什么气概全都不好使,唯一的期望就是马够快,狼不要太多。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在双方距离不太远的情况下,狼总是比吗快。
樊於期能看到黑夜中狼眼发出的绿光,那就说明这群狼距离他很近,换句话说樊於期除非会飞,不然的话他葬身狼口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
战马慌不择路的狂奔,樊於期伏在马背上躲避迎面吹来的劲风。他看到左右有数不清的个绿色的亮点追着他也快速的接近他。
嘣,一支狼牙箭照着亮点射去,这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樊於期收起弓箭拔出弯刀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就在狼群越追越近的时候,樊於期一刀看在和他并驾齐驱的另一匹马的脖子上。那匹马悲鸣一声栽倒在地,樊於期感到几点温热的冒着腥气血滴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招很管用,樊於期看到数不清的亮点猛然向他身后的某处集中过去,樊於期再次猛抽胯下战马,那匹战马也知道现在是生死时刻所以拼了命的跑。
当樊於期抽空看向身后的时候他松了口气,苍天保佑,这是一个不大的狼群,那匹死马看来已经能够满足他们的胃口了,因为那匹马的马背上还驮着樊於期的口粮,那是几十斤羊肉干。
一夜的狂奔,直到马的速度越来越慢的时候樊於期也因为体力消耗过大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躺在草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不想动,一动也不想动,就算再来一群狼也不想动。樊於期片刻之间就昏睡过去。
当樊於期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战马正在他身边啃着草根,昨夜的狂奔竟然没把它累死这马也算是马中的奇葩了。樊於期慢慢爬起身来,他惊喜的发现,就在不远处竟然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
樊於期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扑倒在河边一头扎进冰凉的河水中,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才感到命又是他自己的了。樊於期决定在这河边休息一下再走,因为他发现这里应该已经离开了大秦的疆界。因为就在他身后百步以外的一座小丘陵上竖着一块一人多高的木牌,只看这木牌的高度和样式樊於期就知道,那是大秦的界牌。错不了的,因为除了大秦,赵国和燕国都不会在这种地方树立界牌,因为他们觉得那就是个摆设非常没必要。
知道自己出了大秦的疆界樊於期彻底放心了,当太阳出来之后,樊於期打了一只兔子,他在河边找了块沙滩生起一堆火。吃饱之后,樊於期脱掉匈奴皮袍铺在地上,自己躺在上面不一会的功夫他就睡着了。
睡梦之中,樊於期又回到了咸阳,回到了御香楼。回到了御香楼中那个美丽的女子的房间,那女子一边用手捶着他的腿一边对着他笑。
“芸娘?”
“樊郎。”
突然之间,房门被踹开,一队戴着鬼面的冷锋冲了进来,他们把樊於期按倒在地,那个首领一脚将樊於期的芸娘踹倒并一脚踩在她的胸上。一把长剑顶住了芸娘的脖子。
“芸娘!,不!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樊於期猛地被自己的声音惊醒,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五个身披皮甲的骑士围住了他,三个骑士手中的长矛尖端分别对准樊於期的眼睛、后心和腹部,另一个端着弩的骑士也把弩箭对准了樊於期。
一个伍长蹲在樊於期面前笑嘻嘻的说:“本以为是个匈奴,没想到是个秦人。喂,你是谁?芸娘是你相好的?”
樊於期四面看了看,他看见了这五个骑士的战马,其中一匹马的旁边插着一杆战旗,战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