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紫烟回到了一片缟素的吕府,当她下车之后只见府门前跪满了一身白衣的门客。
“少君,少君啊,您怎么才回来呀~~~~”
老管家趴在地上用巴掌狠狠的拍着地面,紫烟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她上前几步扶起老管家,又对众门客说到:“免礼请起,随我到灵堂祭奠。”
老管家拉着紫烟的手哭得跟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娃一样,紫烟身后除了奶妈和侍女绿衣之外还有五百白家子组成的亲卫,这五百亲卫称得上是白家子弟中的精英分子,为首的就是白泽。白家亲卫迅速接管了吕俯的守卫工作,白家仆妇也迅速进驻吕俯,此时站在门口郡守夏侯商才看见,吕府门前还有一队规模更大的人马,竟有两千人之多。
这些人全是黑衣黑甲,人高马大,全身上下堪称武装到了牙齿,为首一员大将黑盔黑甲黑战袍,面甲放下遮住脸庞显得阴森森甚是可怖,而他骑着的是一匹比别的战马高一头乍一背浑身上下火炭红的骏马。
在这员大将身后跟着两员年轻的将军,夏侯商是认识的,一个是蒙恬,一个是李信。
夏侯商一步步挪到这位将军面前拱手问到:“下官洛邑郡守夏侯商,敢问将军到此有何公干?”
蒙面将军:“从现在开始,你每天到吕俯应卯,吕俯周围三里之内划为禁区。洛邑已经宵禁了,日后还会有五千兵马进驻,命郡尉以及所有洛邑祖巫立刻向蒙恬将军报备,即日起洛邑防务归蒙恬将军管辖。”
“夏侯商遵命。呃,请将军出示兵符印信以及大王王诏。”
李信一扬手,一个锦囊落在夏侯商怀中,夏侯商打开锦囊只看了一眼就跪倒在地将锦囊高高举过头顶。
蒙面将军:“郡守请起,随我来。”
“喏。”
吕不韦的灵堂是宴会厅改的,他已经躺在厚重的棺椁内,只是没有盖上棺盖。这是崔姬要求的,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父女见上一面。
此时,绿衣抱着紫烟站在棺椁旁边,紫烟一边哭喊着一边用小手拍着棺椁并使劲的要伸手摸吕不韦的脸,可她的手却被奶娘抓住。
奶娘:“大女,文信侯走的安详,万万不可将泪水落在他脸上,否则文信侯不会安心的。”
小小的紫烟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知道那个疼她宠她从来不会对她吹胡子瞪眼睛的义父再也不会对她笑,再也不会手把手教她谢字,再也不会带着他在洛邑城外的田野上纵马狩猎了。紫烟的心疼的像针扎一样,唯有拼命地哭喊才能减轻疼痛。
一双大手从绿衣手中接过紫烟,绿衣只看了一眼那人就把紫烟交给了他随后躬身退下。紫烟已经哭的没有力气了,她趴在蒙面将军的肩膀上哀哀的哭着。
蒙面将军一手抱着紫烟,一只手摘下战盔,跪在一边的老管家一看立刻惨叫一声:“君侯,君侯哇~~~~”
蒙面将军就是白宣,他来了,来送吕不韦一程。白宣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璧对躺在棺椁中的吕不韦说到:“你送我的,还记得吗?就在邯郸郊外,那时候的你真年轻啊。哦,还有先王,当时他被死尸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你大呼小叫的来求救。人这一生真是很奇妙,就那一回你我就有了不解之缘。老哥,你让兄弟说你什么好呢。第一句话,你这辈子没白活!第二句话,兄弟代大王还有大秦谢你筹谋之功!第三句,她让我告诉你,别急着投胎,要你等着他。”
“老哥哇,人死如灯灭,生前之事不管什么恩怨情仇都烟消云散了。你的儿紫烟来送你了,兄弟也来送你了。你,一路走好~~~~”
蒙恬和李信摘下头盔右拳击胸喊到:“相邦一路走好!”
白宣转身挥挥手,夏侯商大喊一声:“文信侯走好,盖棺!”
“爹爹,爹爹呀~~~~~”
紫烟拼命地伸着两只小手想要阻止盖棺,老管家嚎啕大哭到:“家主、侯爷,您躲着点儿,躲着点儿!您保佑夫人,保佑少君呀~~~~~”
阖府上下哀声四起,知道吕不韦的棺盖合上钉死之后哭声才渐渐缓和下来。白宣四处一看厉声叱问管家:“你家夫人乐,谁看着她!”
管家:“夫人一见少君就哭晕了被送回内宅,有贴身侍女看着,应该不会有事。”
白宣一跺脚骂到:“糊涂,快去把你家夫人请出来!”
老管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起身向内宅跑去,边跑边喊:“快去把夫人请来,快呀!”
但是,晚了。白宣站在灵堂内都能听见内宅门口处传来的侍女们的哭喊声:“大管家,夫人喝了鸩酒~~~~~”
喝了鸩酒还有的救吗?肯定没有,白宣看了一眼已经哭晕过去的紫烟,他心疼的仿佛是心上插了把刀。他把紫烟交给奶娘和绿衣并对她俩说到:“看好紫烟,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奶娘眼泪掉了出来,她点点头说:“君侯放心,老身省得。”
绿衣说到:“君侯,大女需要母亲的陪伴。”
白宣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我来办。”
崔姬的棺椁摆在吕不韦身边,白宣手里攥着崔姬临死前写的遗书仰头慨叹。
“你呀,莫怪本君,正因为本君对你有愧这才让紫烟认你做义母。今生你活得苦楚,好在临去之前有吕兄疼爱,下辈子生在本分人家,也不用长得多美,只要能遇上个疼你爱你的人就好。紫烟还小,心神受不了过多刺激,好在你临去之前已经和她见了面,所以就不让她来看你最后一眼了。崔姬,你是大秦最好的女儿,白宣谢你了。好走。”
崔姬的棺椁慢慢合上了盖子,老管家瘫在地上只剩倒气的份了。夏侯商凑了过来小声说到:“君侯,照你的吩咐一切安排妥当。这个,府内见到您的人不多,是不是?”
夏侯商做了个砍的动作,白宣冷眼看着他说:“你就不会把他们单独关在一处,难道就非得杀吗?府内的事你不用管,本君自有计较,管好你的民政,粮草军资这四个字敢办差了一样仔细你的脑袋!”
“喏,喏喏喏。”
夏侯商擦着汗跟在白宣身后,他现在是一步都不敢离开白宣,就怕一件事没办好被白宣摘了脑袋。白宣走了两步停住,他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夏侯商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夏侯商。”
“下官在。”
“以后非大事不必见本君,可以直接跟他说。萧何,你过来。”
萧何快步走过来说到:“师尊有何吩咐?”
白宣:“从现在开始,你协助河南郡守夏侯商参赞政务,河南每日政务由你汇总向为师通报,遇有你和郡守不能决断之事再拿来找我。”
“喏。”
萧何转身冲夏侯商一拱手:“学生萧何拜见郡守。”
夏侯商连忙回礼说到:“萧老弟不要客气,今后你我要互相帮衬,请老弟随我来。”
萧何冲白宣一礼白宣挥挥手,萧何跟着夏侯商走了。
白宣的到来让吕俯的惊慌得到了缓解,众位门客也都有了主心骨。这些门客和白宣很熟,白家是不养门客的,否则这些门客至少有一半都会去白家。如今白宣到来让这些,门客感到心中有了主心骨,一个个主动操持起府内的事情来。
白宣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本事,大手一挥先把早就想好用处的三百多人征辟从军成为军中文吏,随后又把三十精英门客充入自己的幕府做幕僚。
别以为白宣来吕家就是为了给老吕两口子办丧事,顺便把人家的产业收入囊中的,白宣来此是有着重要目的的。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由于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洛邑自古就有“天下之中”、“十省通衢”之誉,从洛邑向西七百余里就是赵国都城邯郸,白宣为何来此目的不说自明。
当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白宣才来到紫烟的闺阁,而此时紫烟还在酣睡之中。
奶娘:“大女伤心了,叫她多睡会儿。君侯,绿衣跟您说的事。”
白宣:“我知道,已有安排。”
又过了半月之后,吕不韦夫妻葬入首阳山下(现在洛阳市东)墓地之中,白宣劝住了紫烟想要在墓前结庐守孝的打算,孩子的孝心可嘉,可这时候真的不合时宜,这时候的紫烟是绝对不能离开白宣的视线范围的。
老管家自告奋勇留了下来,白宣感其忠诚留下近百仆从结庐而居为吕不韦夫妻守制,安排好之后,白宣领着闺女回了洛邑。
这几天紫烟的精神就不好,以前灵气逼人的小丫头如今真成了大家闺秀一般不言不语,走路都不带斜视的,这就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表现。这几天张良韩信变着法的逗紫烟可是效果不大,白宣知道,紫烟的心中有心结了。这个心结不是针对白宣的,主要是针对嬴政,白宣虽然明白但一时之间想不出该怎么开解自己的女儿。
父女二人回到府中,还没到正堂就见萧何快步走来。
“师尊,师母来了。”
白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时候能来的师母只能是她。白宣抱起紫烟快步走进正堂,当白宣迈步进了正堂之后,恰好烟萝也转身过身来,夫妻二人四目相对百感交集。
“娘~~~~”
紫烟委屈的伸开小手扑进烟萝怀中,烟萝亲着紫烟心疼的说道:“我的紫烟,怎么哭成这样,在娘身边时娘怎么舍得让你掉一滴泪。都怪你爹,养了闺女不好好哄总是惹我们生气,娘替你揍你爹。”
白宣哭笑不得的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些啥,紫烟擦着眼泪说:“娘,你别打爹爹,爹爹挺好的,她经历了。扶苏告诉我,政叔为了不让我爹管这事给我爹喝了昏睡之药,我爹整整睡了一晚。娘,我爹心里也不好受,你别说他。”
烟萝抱着紫烟来到白宣身边把紫嫣送进白宣怀中说到:“该多亲就多亲,这是你亲闺女。”
白宣:“我也没说不是啊。萝萝,快让我靠靠。”
白宣伸手将娘俩抱在怀里,这有在这种时刻白宣的心里才会感到无比的安宁。
咸阳,犬丘殿。嬴政打开黑冰台的奏报看过之后,沉默不语,脸上也有一丝不忍。
魏缭:“大王,文信侯也算去的潇洒,大王节哀。”
嬴政:“着以君侯之礼藏之,墓前立翁仲牌坊以彰显其功。”
王绾:“大王英明,臣照办。”
嬴政:“文信侯封爵封地不予收回,归白家大女白紫烟继承。待今后紫烟大婚有子之后从儿女中择一子承袭文信侯爵位和封地。”
大宗正俯首应诺:“臣遵命。”
嬴政一道王诏看似给了白家实惠,其实仔细一样不得不赞叹嬴政会算计。因为紫烟最终是要嫁给扶苏的,这其实也就等于嬴政提前给自己那当不了太子的孙子准备了去处,这实惠最终还是落在了赢家。反正不管怎么说,过往的恩恩怨怨随着吕不韦的死云散烟消,而吕不韦这种死法也让嬴政心里的怨恨减轻了不少。他把注意力转向了关东列国。
嬴政:“昭告天下,大秦君侯白宣突发恶疾,其本兼各职由冯去魏缭暂领。”
“臣等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