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丘殿内,嬴政双手拿着最新的军报站在巨大的沙盘面前,在他身边依次是王绾、卢焕、魏缭、冯去疾、崔固、李斯、段烈、赵高等国朝重臣和亲信之人。
嬴政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的声音也毫无一点温情。黄崆低头弯腰竖起双耳,每当嬴政年初一个地名之后,黄崆就把一面小小的旗帜插在沙盘上。当嬴政收起军报之后,这代表着大秦北疆的沙盘上,从陇西郡到辽东郡这条蜿蜒曲折长达万里的边境线上到处都插着各色异族的旗帜,其中以榆林塞、渔阳最为密集。
白宣整饬边防之后,大秦初步形成了以陇西郡为首的西部防线,以渔阳为首东部防线,以上郡榆林塞为首的中部防线,三段防线构成了一条东西呼应首尾连贯的完整的防御体系。
做为这条防线的三个战略支撑点中的陇西郡狄道城(今甘肃省临洮)渔阳郡渔阳城(今北京密云县西南)都已经按照郡榆林塞的标准增建扩建,两年的时间,狄道城和渔阳城已经完成了增扩建的主体工程,附属防御设施正在逐步完善中。
原本是三个国家共同驻守抵御异族现在变成了大秦一家独扛异族侵扰,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而此时嬴政又发兵灭楚,这等于是让大秦北疆陷入只能消极防守的被动局面。这种情势逼得白宣不得不采取了他一向嗤之以鼻的认为是劳民伤财的修筑边墙和堡垒的浩大工程。
白宣灭了燕代之后就立刻着手加固完善边疆防御设施,也正是因为动工较早所以才能在李信蒙恬伐楚之后抽调出五万精骑准备兵进郢陈。那段时间白宣和嬴政之间的书信往来继位紧密,因为嬴政不同意抽掉北方精锐进驻郢陈,理由是用人不疑。但是在白宣连哄带吓陈明利害之后,嬴政才将信将疑的给了白宣兵符将印,等到兵符将印送到榆林塞的时候,距离芈启造反大约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白宣接到兵符将印之后立刻选调全军精锐组成五万大军,就在他们整装待发的时候,匈奴、东胡、月氏就跟约好了一样从东、北、西三个方向上向大秦发起了突然袭击。消息传来时,白宣领着五万精骑刚刚离开榆林塞不足百里,当白宣接到军报的时候仰头长叹到:“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躲不过此败,全军回师榆林塞!”
诸胡攻秦的消息传到咸阳,朝野上下一片震惊。嬴政当时正乐滋滋的等着李信蒙恬生擒楚王负刍的捷报传来,诸胡攻秦的消息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嬴政连着问了数声:“为何!为何!究竟为何啊!”
没人能回答嬴政的问话,因为诸胡同时南下进攻中原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过,刚刚有了一统天下趋势的大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这样的局面从未出现过,也就是说满朝文武都没有应对的经验。唯一不能给大秦带来一丝安慰的就是,君侯白宣坐镇北疆,而且直到现在白宣也没有向嬴政发出过一份请求增援的急报。但越是这样,嬴政和众臣就越明白北疆将士们的艰辛,嬴政君臣既盼着白宣的军报又害怕在某一天白宣的军报上真的出现“臣乞大王速发救兵”这八个字,因为白宣的军报上如果出现了这八个字,那就意味着北疆怕是守不住了。
今天的军报上没有那八个字,嬴政从军报上的字里行间能够看出白宣的从容,这让他的心情平和了很多。
嬴政扫了一眼沙盘后问到:“都插好了吗?可曾落下?”
魏缭接过嬴政手中军报,冯去疾按照魏缭所念的地方复核了一遍,又把昨天收到的军报拿出来再次确认一遍后说到:“大王,确认无误。”
嬴政:“东胡有所收敛,月氏从一开始就是在窥视,唯有匈奴如饿狼般死咬着不放。河套地对他们就那么重要吗?他们又是怎么说服东胡和月氏的呢?难道是那个狼崽子夺权了?”
在这方面冯去疾是最有发言权的,他低头沉思片刻后说到:“大王,君侯之前的布置大王也是清楚的,那个狼崽子一只处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君侯曾说过,那狼崽子一旦夺权必成草原枭雄,但在他的实力足够强大之前他是不会针对大秦的。故此臣大胆推测,此次匈奴攻秦定是头曼的主意,换句话说那个狼崽子还没夺权。”
嬴政:“若是他能夺权成功会怎样?”
冯去疾:“至少会让匈奴退兵,不知大王有没有注意到,自从匈奴南下之后,君侯就收缩兵力固守防线。我军将士和匈奴交战至今匈奴损失惨重,那可都是匈奴的精锐呀,而我军损失轻微尤其是榆林塞这里。大王当年也在榆林塞打过匈奴,您知道榆林塞的城防有多坚固,那时候匈奴都无法攻克榆林塞,现在就更别想了。至于东胡,他们只在出奇猛攻渔阳,但被王离、韩信打得惨败后便改变策略由强攻改为袭扰由此避开了他们不擅长的攻坚战,因此东胡的损失比匈奴小得多。”
嬴政:“头曼是傻子吗?放着还没修缮好的渔阳、上谷、云中不打却猛攻榆林塞这块硬骨头,这是有何阴谋吗?”
冯去疾:“臣之前也认为是有阴谋,但君侯从未说过这里面有何阴谋,所以臣宁愿相信君侯的判断。头曼攻榆林塞实属无奈。此战只怕罪魁祸首在东胡王捉鹿那里,匈奴如今是能算是东胡的附庸,东胡王捉鹿若想攻秦定会要挟匈奴出兵,而且定会把肥肉留给自己,硬骨头塞给匈奴。”
魏缭:“头曼也不是庸碌之人,难到他不会虚以蛇尾,他就那么听捉鹿的话?”
嬴政:“寡人也有此问。”
冯去疾:“大王,您的沙盘不如武德殿内的精细,您的沙盘上匈奴的旗帜是统一的,但实际上现在的匈奴去已经处于分裂边缘。君侯的军报上每次都特意标注了攻击榆林塞的匈奴军队所属的部族,臣做了个统计发现最开始是呼延部、兰氏部族还有冒顿的部族打头阵,但现在已经换成了其他部族,这些部族都是新进投靠冒顿的。大王,您以为如何?”
嬴政双眼一亮说到:“头曼是想借寡人之手消灭异己,好算计。如此说来,别看他们攻秦的气势很旺,但只要打垮匈奴这个危局就可以迎刃而解。那么寡人之前的调兵镇守关山大营是不是不妥哇?”
冯去疾:“之前大王调集咸阳卫戍以及王贲将军驻军关山大营这是应有之举,并无差错。关山乃是关中门户,一旦有事关中不保不可不慎重。大王切莫因为伐楚失败丢了南郡而自责,那毕竟是他国之地人心未稳,只要咱大秦的根基不倒,等咱们缓过手来再打不迟!”
魏缭:“臣赞同。”
王绾:“去疾说的不错,我大秦历代君王也不是百战百胜的,败一次算不了什么的,再说咱们有没损失多少兵马,反倒是楚军损失了不少,此消彼长之下再次伐楚定能大胜!”
众臣:“定能大胜!”
嬴政的脸色缓和多了,他点点头说:“众卿说得对,楚国就是寡人盘中之餐,寡人何时想吃就能吃,想怎么吃就能怎么吃。寡人先对付那帮狼再说。”
赵高:“大王,胡人别看表面上来势汹汹,实际上都是各有打算。之前咱们可以用贿赂六国的法子让他们不能合纵攻秦,如今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法子分化胡人。臣看这个月氏只是摆出攻击姿态却一直不肯真的进攻陇西,臣以为他们是想和大秦商谈,不如?”
嬴政问冯去疾:“去疾以为如何?”
冯去疾:“大王,君侯的密奏您没看吗?白庆不是已经。”
嬴政一掌拍在脑门上。
“哦,寡人被那个叛贼气糊涂了。很好,赵高眼光不错,大兄未雨绸缪,你们都想到一块去了。黄崆,寡人饿了,快传膳。众卿,你等和寡人一起用膳。”
“谢大王。”
众臣心里一松,三天了,嬴政三天都没好好吃饭了,那脸已经清瘦了不少。人处在极度焦躁不安和愤怒的状态下那绝对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如今嬴政知道饿了那就说明他的心情有了好转,也说明对诸胡攻秦的看法有了转变。
就在宫娥内侍们将饭菜布置好,嬴政和众臣刚刚举起筷子的时候,殿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臣,成蛟求见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