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南(今安徽宿州东南)濉水之畔,淮阳山一处断裂的山口处就是项燕留下的十万楚军设伏的地方。蕲南地貌多丘陵台地平原,最高的山也不过百丈高也就是大约三百米左右。这个高度在蕲南算是高山,但在看惯了崇山峻岭的秦军眼里最多算个土包。而且项燕选择的淮阳山并不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它是断续的也就是说这座山时断时续,类似楚军设伏地这样的山口还有很多处,只是山口与山口之间相去甚远,而楚军撤往寿春的必经之路恰好要经过这处山口,因此项燕留下十万楚军在此设伏。
楚国前将军远章立马高坡遥望平舆方向,他叹了口气之后低头看着山下慢慢腾腾设置路障挖掘壕沟的楚军士卒,远章又禁不住叹了口气。楚军和秦军对峙了半年,原本高昂的斗志被秦军慢慢消磨的一干二净。如今回师救援寿春,临走前主将项燕说是要在此设伏意图全歼秦军,但是远章知道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到了这个山口,项燕犹豫再三最后留下了老将远章和十万楚军。这一路走来虽然没有秦军追赶,但是楚军的疲沓项燕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原本雄心勃勃的中途设伏计划也因为楚军士气低落而不得不临时改变,设伏变成了阻击。这很好理解,项燕要从全局出发,他要尽快将寿春附近的秦军赶走,又要保证足够的军力抗击随之而来的秦军主力,因此他必须把二十万楚军带回寿春。说实话,用二十万毫无斗志的楚军去和三万如狼似虎的秦军以及狡诈阴险的白宣对战,项燕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为今之计,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对于项燕的决定,远章是理解的,最为楚国为数不多的有些韬略的将军,远章知道就算换成自己统帅全军也没法做得比项燕更好,所以他慨然受命留下阻击秦军。但是楚军的疲沓已经超出了远章的想象,最主要的是他这只阻击部队只有三天的口粮,军械装备以及作战物资只有五成,其余的都被项燕带走了。
远章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秦军来的慢一点,与送物资的楚国民夫来的快一些。这种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但远章也改变不了这种现状。
副将催马来到远章身边说到:“启禀将军,扎营完毕,请将军回营休息用餐。”
远章:“运送物资的民夫可到了?”
副将:“没有。将军,我军士卒已经有病倒的了。”
远章:“有多少?”
副将:“约有万人左右。”
远章:“未战先折损一成兵力,这不是好兆头哇。堡垒构筑的如何了?”
副将:“物资不齐,仓促间只挖了一半战壕设置了路障。将军莫急,现在已近黄昏,想来秦军是不会追上来了。”
远章:“你觉得秦军不会追来?”
副将:“追肯定要追来的,只不过末将以为秦军定会六十万大军平行推进稳扎稳打。对峙这么长时间了,我军的士气已经消耗光了,相比秦军也差不多。他们不可能那么快的杀来。若我是王翦在这种情况下也会采取大军平行推进的战术,一来保险,二来能保证占据一地就能保住一地。将军,那些国土今后怕是要归大秦了。”
远章:“但愿你说的是对的吧。”
说完之后,远章催马向山下走去。刚走没多远就听身后副将咦了一声。
远章回头问到:“怎么了?”
副将:“将军请看,好大的烟尘啊!”
远章抬头看向平舆方向,只见漫天烟尘直冲天际。在那轮快要落山的夕阳于大地之间,一股喧嚣奔腾的黑色浪潮铺天盖地汹涌而来。远章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在那一瞬间竟然被这股浪潮的气势所震慑,他定定的看着席卷大地扑面而来的黑浪。
远章喃喃自语:“来了,到底还是来了,好快。”
副将急的大喊:“敌袭!击鼓!全军迎战!”
咚咚咚咚!
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响彻山口,此时楚军将士们正以伍为单位吃饭,十万大军除了哨位上的还有巡视还未完工的防线的将士之外,其他人都在端着饭碗吃的正香,当听到战鼓声响起之后,不少士卒咒骂着:“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个饭,没命似的跑了一天一夜,到这也不让歇口气就开始挖沟,这是那我们当牲口么!”
也有很多士卒干脆就当没得听见,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嘴里扒着饭。但也有一些军中老卒感觉到了不对,他们扔下饭碗跑到高处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秦军杀来啦!快拿武器,快快迎敌呀!”
那些还在牢骚满腹的士卒顿时惊慌失措,慌忙站起身来去拿武器。顿时,楚军营地乱作一团。项燕留下的这十万将士有一多半是新兵,剩下的一半里有三分之一是伤残老兵,再加上因病失去战斗力的那些兵这十万楚军真正有战斗力的只有远章的三万中军。此时,在副将的召唤下,三万中军迅速集结。但是,这三万中军里面的骑兵只有五千。楚军骑兵和大秦骑兵相比本就不在属于一个层次,如今秦军突然发起突袭,光是这先头部队就有三万之众。
这三万精骑可不是普通的骑兵,之前在平舆王翦每天带着大家摔跤操练,一是激励士气而是为了挑选军中猛士,六十万大军中跳出这三万猛士全部给了蒙武。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三万猛士如今全在这了。
远章站在原地看着山下乱哄哄的士卒,再看看正在集结列阵的三万中军,远章已经预料到了这场战斗的结果。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因为他看到在那三万大秦猛士身后,还有一大片黑色的浪潮快速扑来,在那片浪潮之后还有一片浪潮席卷大地。
远章:“十万大秦精锐,全是骑兵。有十万这样的骑兵,可以横扫中原了!”
远章的话音刚落,三万大秦先锋呼啸着撞进乱成一锅粥的楚军之中。楚军的防线是个半拉子工程,而且由于物资短缺应该至少布置三道的鹿砦只布置了一道,那些冲近的大秦先锋骑兵借住马速纵身而起越过鹿砦随后抛出钩锁勾住鹿砦后纵马狂奔。只几百人就把这条象征义大于实际意义的鹿砦彻底失去了作用。后继的大秦骑兵如同发狂的洪水一般狂奔而入,弩箭雨点般落下,骑枪轻松穿透楚军士卒的身体,长剑劈下带起丛丛血雾。楚军的惨叫声冲天而起,断臂残肢以及被劈飞的人头撒的到处都是。
秦军没有按照惯例收割楚军首级,而是排着密集的队形一队接一队的呼啸而过,只把周围的楚军将士看成是碍手碍脚的鸡鸭。一排排一列列的秦军精骑狂飙不停,雄健的战马将躲避不及的楚军士卒撞倒在地,密密麻麻的马蹄奔腾而过,当着三万前锋过去一半的时候,远章看到原本挤满了楚军士卒的平地上已经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但这个场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因为后继的秦军骑兵紧跟着就将这片土地覆盖。
楚军副将拔出长剑大吼一声:“中军听令,全军。”
“慢!”
远章催马来到中军阵营之前,他抬起右手说到:“弓箭手,准备!”
呼呼呼,轰隆隆!
三万大秦骑兵一刻不停的穿过山口头也不回的冲向前方,但是大地依然在颤动,惊天动地额呼啸声越来越近,又是一个三万人的骑兵大阵扑面而来。
远章:“预备!”
咔哧哧,三万楚军弯弓搭箭做好了准备,但就在这时,秦军骑兵大阵中响起了号角声。
呜嗡!
秦军大阵上空腾起一片乌云,当那片乌云升至最高处时一顿随后带着撕裂空气的啸声扎了下来。一支支三棱透甲锥雨点般的落下,远章的中军大阵顿时人仰马翻。不少弓箭手在惊慌之下射出了利箭,然而,楚军的完工射程不够,秦军的骑弩虽然射程上比步卒用的秦弩短了一些,但也比楚军的弓箭射程远了百步不止。不要小看这一百步的距离,正是因为有这个差距,楚军射出的箭毫无用处而秦军的弩箭却箭箭夺命。
一波接着一波的弩箭落下,楚军将士只能被动挨打却不能伤及秦军分毫。远章眼睁睁的看着这三万大秦骑兵呼啸而过,眼睁睁的看着最前面那杆蒙字将旗一闪而过。
这一波秦军比上一波过得去的还快,因为这山口基本没什么妨碍秦军战马狂奔的障碍。就在这一波秦军一闪而过的之后,第三波秦军紧跟着扑了上来。
副将:“将军,下令放箭呀!”
远章:“别糟蹋箭枝了,后面还有秦军,让他们过去吧。”
副将看向远方,只见夕阳已经有半轮沉入大地,漫天的火烧云将天空映红,就好像大地和天空同时染上了鲜血一般。在大地尽头,在落日和大地之间,黑压压的浪潮席卷而来。
如果说之前的十万秦军是大江,拿着一波即将到来的秦军就是大海。黑色的浪潮无边无沿,大地似乎被泼上了墨汁一般。
嘟嘟嘟嘟嘟!轰轰轰轰!
所有的楚军将士都明白,刚才过去那波只是秦军前锋,这后面的才是秦军主力。前锋十万再刨除留守平舆的部队,眼前的秦军至少有三十万人。
此次秦军没出作战,主战兵力是骑兵,车兵第一次从作战部队序列中剔除转为专门押运粮草物资。换句话说,大秦军队在灭楚之战中完成了一次革命性的转型,沉重的战车退出了战场,速度、冲击力俱佳骑兵成为大秦军队锐利的锋刃,步军成为大秦军队坚硬的的脊梁。
三十万秦军马步结合,速度不如前锋快,但却有着无坚不摧不可阻挡的滔天气势。
远章:“全军山口列阵!”
副将:“将军,我们不足十万人了!挡不住的!”
远章:“你若胆怯尽可以离开此地,本将绝不阻拦,还有谁想离开!”
三万中军沉默无声,那些被大秦精骑冲散的楚军士卒此时成群结队的向中军靠拢。远章连问三声,不管是楚军中军还是归来的士卒,没有一个人转身离开。不仅是这些士卒,就连那些有病在身的士卒也互相搀扶着加入了中军。
远章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一场必死之战,这些士卒是可以逃走的,但是他们没有逃,一个也没有。七万,远章率领七万楚军列阵山口。看着渐渐逼近的秦军,听着秦军那让大地不停发出颤抖的脚步声,楚军将士一个个攥紧了武器怒目圆睁。
远章:“大楚儿郎!头可断,血可流,但绝不后退半步!传本将军令,全军死战!”
“大楚!大楚!大楚!”
炸雷般的吼声传到秦军大阵,但丝毫没有影响秦军的进军节奏。
嘟,嘟嘟!
轰!三十万秦军在距离山口一里多地的地方停住脚步,三十万大军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当所有秦军停住脚步的时候,山口前霎时一片死寂。
强军,这才是天下最强的军队。秦军虽然默默无声,但给楚军将士的压力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楚军中那些新兵止不住的双腿打颤,脸色煞白,但是他们依旧紧咬牙关紧紧地挨着那些老兵。
身在大秦中军的王翦看了看楚军的阵型,他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远章是个将才,可惜了。传本将军令,攻!”
“风!风!风!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