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可而止的道理孔孟两位博士还是明白的,他们也清楚的知道,嬴政之所以被人指着鼻子揭短还能忍住不砍人脑袋绝不是畏惧几个儒生,嬴政顾虑的是天下儒生。
大秦刚刚一统天下,表面上看一片平和实际上低下却是暗流涌动,六国遗族无时无刻不想复辟,也都瞪大眼睛盯着嬴政。嬴政虽然是皇帝,但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现在的嬴政哪怕是说错一句话也会被这帮人引经据典大加讥讽。可以说皇帝是人间最有权的人,同时也是最容易成为天下人口诛笔伐的目标的人,因为皇帝太显眼了,那个位子上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显眼怎能不成为他人的目标。所以这个时候嬴政只能忍,而这帮儒生该做的就是达到自己的目的后,见好就收。
孔博士:“陛下,所谓人非圣贤如能无过,闻过则该,善莫大焉。陛下的胸襟气魄足以容纳五湖四海,错了不怕,诚心改过就是了。”
嬴政:“以先生只见,朕该如何?”
孔博士:“陛下先不要忙于封禅,不如先驾临曲阜,诚心祭祀孔圣先师,然后再发罪己诏,将陛下改过的决心告知天下,之后再来封禅也就可以了。”
这意思就是让嬴政先参拜孔子,然后发罪己诏承认自己的错误。参拜孔子自然是有用意的,嬴政若真的参拜孔圣,那就意味着大秦这个从上法家思想的帝国开始尊重儒家了,也意味着儒家思想至少将会和法家思想并驾齐驱,假以时日,儒家一家独大也不是不可能的。发罪己诏的意思就是打脸,同时也让天下人知道儒家的威势有多大,就连皇帝也不得不服。
儒生们的打算是不错,但是他们低估了嬴政的决心,也错误的估计了嬴政的底线。所有公平的谈判都有一个必须的前提,那就是实力相当。如今嬴政算是有求于这帮儒生,但这帮儒生并不是嬴政的唯一选择。而这帮儒生所仪仗的就是所谓的正统,但这恰恰是令嬴政耿耿于怀的。
嬴政:“如此就可以了吗?”
孔博士:“可以了。”
嬴政:“那么历代君主是如何封禅的呢?”
孔博士:“其实很简单,陛下举行大典之前三日需沐浴焚香清心寡欲,大典当日陛下的车驾皆需用蒲草将车轮包裹起来,以免损伤东岳山上的一草一木。而且陛下的车驾只能到山脚下,然后陛下必须一步步走上山巅扫地而祭。这是从上古时代流传至今封禅仪制,也是对天帝的尊崇,之前十二位在此封禅的圣贤明君都是这么做的。”
嬴政:“就这么简单?”
孔博士:“就这么简单。所以陛下命人开凿上山之路极为不妥,应立刻停止,并且在罪己诏中也要涉及此事。”
嬴政:“那么该用什么祭祀天地呢?”
孔博士:“呵呵呵,那要等陛下祭祀过孔圣,发了罪己诏之后,学生才会告诉陛下。”
嬴政缓缓站起身,他冷冷的看着一帮儒生。
嬴政:“你等之心,朕已明了。朕也终于明白我大秦历代君主为何可以容纳百家却唯独不容儒家的原因所在,朕创立九嵕书院,设置儒学院也是想要儒学为我所用,现在看来是朕想当然了。我大秦崛起于西垂,靠的是雄狮百战,君民齐心,靠的是百折不挠,与时俱进。朕感谢历代大秦君主的远见卓识,儒家不入秦是对的!否则,焉有今日大秦一统天下之格局。秦诸子云:法无常法,势无定势,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势利导,顺势而为,方可有所建树。若一味因循守旧,不思变通,这天下哪里还有大秦立锥之地。诸君今日所言,朕记在心里。来人,送客!”
嬴政站起身来袖子一甩走了,这下子可把一帮儒生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嬴政竟然走了,他居然走了。难道他不想封禅不想要那个授命于天的名分了吗?
孔博士情急之下喊到:“陛下且慢,还可以再商议一下。”
“哈哈哈哈哈!”
嬴政的笑声传来,这笑声中满是轻蔑和鄙视,这笑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的抽在所有儒生的脸上。孔孟两位博士的脸色变了,他俩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众儒生面面相觑随后一个个跟着两位博士走出大帐。
回到寝帐内的嬴政,张开双臂等着阿诺为他宽衣,嬴政貌似冷静但内心却是怒火熊熊。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韩卿所言不虚,朕贵为天子又是神君下凡,本就是授命于天,用不着听一帮腐儒的呱噪。这帮腐儒以为朕又求以他,于是得寸进尺,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吗,哼!朕是第一个皇帝,管他之前是怎么做的,这封禅之礼朕想怎样就怎样!”
此后十余天内,嬴政再也没召见过齐鲁儒生,而大秦黑冰台的人却一波接一波的奔向各处。二十天后,上泰山的弛路修成,嬴政命太卜和卢生各自推算吉日后,率领众臣以及九嵕书院的人摆开仪仗上了泰山。
这吉日选的还真不错,这一天是清空丽日微有薄云,极其适合登山赏景。嬴政的车队顺着驰路一路向上,泰山雄奇的风光随着高度的增加尽收眼底。嬴政坐在车上俯瞰齐鲁大地,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封禅大典的祭坛早已经修好,十二丈见方高三尺,所用的祭品是酱色酒和煮熟的鱼,没有用三牲这完全是按照历代大秦君主祭祀天地时的礼仪做的。
嬴政大声读完封禅书之后,跪倒在地,微闭双目等待上天降下神谕。这一刻,祭台下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谁也没经历过封禅大典,那些所谓的神迹祥瑞也都是是书中记载的或者听那帮儒生说的。众人唯恐错过这神奇的一刻,也唯恐惊扰了嬴政和天帝的沟通。
呜~~~~~
泰山高哇,又是在山顶上,那大风就算是晴天也是嗖嗖的,呼啸的风吹动旗幡,秦字大旗还有嬴政的日月龙旗呼啦啦的在空中飞舞。转眼嬴政都在那跪了快一个时辰了,按现在的时间来说都快俩钟点儿了,然而,神迹呢,凤凰呢?别会所是凤凰,就连一只鹰都没出现。
祭台下的群臣跪的腿都麻了,但是谁也不敢动啊。此时赵高悄悄捅了捅卢生。
“我说,那是书中所说的祥瑞异相是不是真的?”
卢生:“应该,大概,似乎,可能是真的吧。”
赵高:“就是说你心里也没谱是吧?”
卢生:“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准备准备。”
赵高:“现在咋办?总不能让陛下就这么跪着吧,这要是让那帮腐儒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快想办法。”
卢生:“我要会飞早上去了。”
赵高:“我不管,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我就跟陛下说用你做祭品,把你从这扔下去。”
卢生:“你太不厚道了,这叫卸磨杀驴。”
赵高:“我看你就是头驴,蠢驴,快想招。”
卢生一脸的无奈,他心想:“这时候哪特么有招哇,这史书上写的难道都是骗人的?还是陛下真的不是授命于天?天呐,我怎么会这样想,要死了。想个啥招好呢?”
就在卢生恨不得横剑自刎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跪在他前面的胡亥正靠着一位大臣,摇摇晃晃还打着匀称的小呼噜。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胡亥的小胖爪里捏着一颗五彩斑斓的琉璃葫芦。这东西卢生见过,那是白家的小宝贝白钰特有的玩物,名字好像叫做七彩琉璃纳福宝葫芦。这玩意属于限量版的,听说只给白钰做了一套一共五个。小丫头拿这五个葫芦当宝贝,谁要都不给,敢跟她抢她就敢下嘴咬,听说胡亥的手都被咬破皮了。不过看样子胡亥是得手了,卢生一见大喜过望,这东西见过的人没几个,应该可以蒙混过关,于是卢生慢慢蹭到胡亥身边一把将葫芦拽了过来。
胡亥猛的惊醒他刚要叫唤嘴巴却被卢生捂住。
“不要叫,事关重大,借你的葫芦一用。”
胡亥:“我好不容易从钰钰那偷来的,你要给我弄丢了我跟你拼命。”
“丢不了,快给我。”
胡亥万般不舍的把葫芦给了卢生,卢生蹑手蹑脚退到众臣身后,他瞅准众人不注意的机会猛地将葫芦甩了出去。一直盯着卢生的胡亥一看卢生把宝贝葫芦给扔了,立刻大叫起来。
“啊!你!”
这一声不仅把昏昏欲睡的众臣惊醒,也把嬴政惊得睁开双眼并转过头来。
啪,那葫芦不偏不斜直奔嬴政的面门而去,好在嬴政穿着冕服,他的冕冠上面不是有十二串冕旒吗正好挡住了葫芦。嬴政眼疾手快在葫芦还没落地的时候一把接住了葫芦,那葫芦本来也不大,又是带着彩色丝绦的所以被嬴政抓个正着。
胡亥一见满心欢喜,他蹦起来大喊:“父皇万岁!父皇威武!”
“吾皇万岁!吾皇威武!”
众臣不明所以,但是跟着胡亥喊万岁总归没错吧,嬴政看看手里的葫芦,再看看满脸欢喜的胡亥,嬴政的脸上浮现出了欣喜加宠溺的笑容。
赵高拉拉胡亥的袖子低声说道:“快跟我喊。天降祥瑞,父皇授命于天,封禅礼成。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胡亥:“天降祥瑞,父皇授命于天,封禅礼成。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众臣:“天降祥瑞,吾皇授命于天,封禅礼成。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嬴政站起身来将手中七彩琉璃宝葫芦展示给众臣看,这玩意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现出七彩斑斓的光彩,那是无比的光彩夺目,众臣一边喊一边在心中啧啧称奇。
嬴政哈哈大笑,指着胡亥说:“我儿,到朕身边来。”
胡亥兴高采烈的跑上祭台,嬴政当着众臣的面将葫芦挂在胡亥的脖子上。
嬴政是见过这个葫芦的,自然知道这葫芦的原主是谁,不过这封禅大典也把嬴政心里得七上八下的。他跪那半天了愣是一点异兆都没有,嬴政心里那股滋味就别提了。他看着周围一个个呆若木鸡的臣子,心里的怒火一浪高过一浪,此时此刻嬴政是万分想念白宣,后悔自己为啥没让白宣陪着来封禅。就在嬴政快要暴走的时候,胡亥喊了一嗓子,随后一个葫芦飞过来,这可正是解了嬴政的围,不然的话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嬴政明知这葫芦是咋回事,但此时此刻有了梯子就得赶紧下,所以嬴政就因势利导演了这么一出。不过,嬴政也误会这一招是胡亥想出来的,他本就宠爱胡亥,如此一来就更加的喜欢这个平时比较调皮的小儿子了。那葫芦本就是胡亥的,所以嬴政高兴之余顺手就把葫芦挂在胡亥的脖子上。但是这个举动在众臣看来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按理说,封禅这么重要的大典嬴政应该带着太子扶苏来,但是嬴政以扶苏要留在咸阳监国为由带了胡亥出来,这本就让众臣心中有所揣测,在这个大典上天降祥瑞,嬴政把这个祥瑞直接挂在胡亥脖子上,这让众臣不得不想,陛下难道要换储君吗?
冯去疾那些人紧皱双眉,而赵高一伙却是喜形于色。
反正不管怎样,封禅大典总算是结束了。嬴政拉着胡亥的手向山下走,从祭坛到乘车处还有一段距离,这就得走着去了。当父子俩有说有笑的走向停车处的时候,突然之间朔风四起,不知从哪飞来一片乌云,紧跟着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胡亥尖叫一声拉着嬴政跑到路边一棵松树下,小胡亥一见这棵树挡不住风雨于是利索的爬到树干上,脱下自己的袍子用双臂张开罩在嬴政头顶上。与此同时,赵高领着一帮内侍拎着绸布跑过来围成一圈护住嬴政。
奇怪的是,这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片刻之间雨住风停,山上又是一片清空丽日。只不过众臣却被浇了个精湿,好在嬴政身上连个雨点都没落下。等到雨过天晴,嬴政将浑身湿透的胡亥从树上抱下来,然后揭开冕袍把胡亥揽进怀里。这是一个当父亲的人下意识的举动,胡亥还小,被雨淋了再被山风一吹难免会大病一场,嬴政爱子心切把儿子揽进怀里为他暖身子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嬴政千不该万不该,他最不改的就是解开自己的冕服把胡亥包进去,这举动在众臣看来就相当于皇袍加身一般。
嬴政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无须解释,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磕磕绊绊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好不容易在胡亥的帮助下化解尴尬却被这场雨打了脸,这实在是让嬴政恨不得指天骂地发泄一番。
不过为了面子嬴政忍了,他指着那颗大松树说到:“汝为朕遮雨功不可没,赐爵五大夫!”
说完之后,嬴政抱着胡亥大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