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九年初,咸阳章台宫正殿大朝会。
李斯:“陛下,自从陛下出巡归来之后,天下各地风调雨顺,百姓顺服官吏勤勉,我大秦已经呈现太平盛世之兆。这全是陛下仁慈之心感召日月,才让上天才降下安宁。陛下功超三皇,德盖五帝,实乃大秦之幸,黔首之幸,臣等之幸也。吾皇万岁,大秦万岁!”
众臣:“吾皇万岁,大秦万岁!”
这话嬴政爱听,想想也是,刚刚结束的巡游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出行任何差错,至于嬴政对扶苏的怀疑那也只是他自己心里知道。总的来说,刚结束的这次巡游让嬴政觉得那些反秦势力已经被镇压下去,大秦黑冰台迅雷般的打击,酷烈的手段已经把反秦势力吓破了胆,现在他们应该是躲在阴暗角落里不敢再嚣张了。想到这些,嬴政的心里就得意万分。
等到众臣山呼完毕,嬴政站起身打算说几句然后宣布散朝,可就在这时,上前几步大声说到:“陛下且慢,臣有事起奏。”
嬴政皱了皱眉头坐回位子上说到:“去疾请讲。”
冯去疾:“陛下,如今各郡县监牢之中人满为患,臣将各地牢狱在押人数汇总之后发现,竟高达百万之巨。最令臣不解的是,其中七成人为青壮士伍。臣想请问廷尉这些人都犯了何罪?”
冯去疾的话引起了嬴政的注意,大秦全国犯罪下狱之人竟高达百万,而且绝大多数是青壮。要知道青壮年可是一个王朝最主要的本钱,是一个王朝是否强盛的标志。七十多万青壮被关进了监狱,这的确是太过惊人,由不得嬴政不重视。
嬴政:“阎乐,冯去疾所言可是真的?”
廷尉阎乐:“启奏陛下,是真的。”
嬴政:“你好大胆子,竟把那么多青壮关进牢狱,你想作甚!”
阎乐跪倒在地不卑不亢的回答:“陛下莫急,听臣细说。大秦律法虽严但若不是罪犯刑律最多只是重罚还不至于入狱。冯去疾方才所说之事臣是知道的。这些刑徒绝大部分都是原六国之地的百姓,所犯之罪为叛逆。皆是黑冰台反复确认之后关入牢狱之中的。”
嬴政:“反叛者高达百万之巨,你是在说朕德行有愧吗!”
阎乐脸上闪过一丝惧色,他回头看了一眼赵高之后才说:“并非如此,这些刑徒中的绝大多数都只是有嫌疑或者是和已经确定反叛罪行的人有关联的人。为确保大秦长治久安,为彻底铲除反叛势力,暂时将这些人关入牢狱,以免其在民间兴风作浪,也借此机会震慑宵小。待到彻查清楚之后,再依据罪责轻重确定刑罚,明正典刑之后,牢狱中的刑徒自然就会减少。”
冯去疾:“那需要多久?”
阎乐:“这可不好说,因为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反叛,定会巧言令色百般狡辩,如此一来所需时日就要长一些。况且黑冰台人手有限,现在侧重于抓捕,询问相对滞后。”
冯去疾:“若是搞不清楚的该如何?”
阎乐:“宁可信其有也不可轻纵,这是为大秦万世永昌考虑。”
冯去疾:“七十多万青壮啊,陛下灭六国采用了多少人!这七十万人用在战场上足可平定天下开疆拓土了,就这样被你们关进牢狱。我问你,你若是十年查不清该如何?”
阎乐:“那就关十年。”
冯去疾气大吼起来:“大秦边疆将士枕戈待旦防范匈奴东进,百越之地刚刚收复我大秦五十万儿郎镇守百越无暇兼顾江南,如今关中帝都只有不足十万精锐保护。修筑驰道、直道、陛下皇陵,哪里不需要人?把七十多万青壮关入牢狱,难道你想让妇孺老弱来耕种戍边,为国家服徭役吗!”
阎乐:“阎乐主管律法,只知道依法行事,冯相,难道阎乐错了么?”
冯去疾被问的一时语塞,阎乐身为廷尉管的就是法令,反叛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各级官员谁敢轻易下定论,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阎乐做的还真没毛病。
嬴政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知道这是赵高统辖的黑冰卫的肃反行动的结果。嬴政心里也清楚这近百万有反叛嫌疑的刑徒中肯定是绝大部分人没啥大毛病,可是人心难测,谁能保证这些人全是冤枉的。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人现在可能没有反叛之心,那么将来呢?也不会有吗?这谁都不敢保证。想到这里,嬴政的心便偏向于阎乐一方。
冯去疾:“陛下,这么多人关入牢狱之中,看似稳妥实则弊多利少。别的不说,这百万人每天的吃喝就是一项消耗,所说分布在各郡县,但长此以往也是地方上的一大拖累啊。更有甚者,这些人的亲人会因此心生怨恨,难免会生出是非,因此臣以为这不是长久之计,应速速解决。”
嬴政:“冯卿觉得该怎么做?”
冯去疾:“昨天君侯奏报送到臣这里,君侯有言,因为牢狱中的青壮过多,导致江南军扩军受阻,也致使今年江南春耕因为缺乏人力而被拖延。农时不等人,君侯知得调集江南军和郡兵县兵帮助百姓耕种。所以君侯特意上奏陛下,请陛下准许牢狱中罪轻刑徒协助春耕,或者发配边疆军中效力,以战功抵其罪。这是君侯奏疏,请陛下御览。”
内侍接过冯去疾手中奏疏转呈嬴政,嬴政看过之后沉思不语。
此时赵高碰碰李斯,李斯出班说到:“陛下,方才冯去疾所请臣以为可行。但是臣有一事不明还请冯相解惑。”
冯去疾:“李相请问。”
李斯:“君侯组建江南军之时,陛下准其建军五万,加上各郡县兵力总数应该在十四五万左右。李斯查过去年的奏报,如今的而江南军本部兵力高达十三万,整整多出差不多两倍,此时陛下并未批复,君侯在陛下未批复之时擅自扩军,所为者何?”
冯去疾:“君侯辅佐金陵君镇守江南,陛下准其节制江南军政事,扩军之权分数君侯职责之内。江南并非我大秦关中故地,人心向秦不及关中百姓一半。这需要长期治理教化才行,为避免当地百姓受反秦势力蛊惑,震慑反秦势力,君侯加大征召当地士伍从军数量,其实是为了让当地百姓能和大秦同气连枝。陛下试想,一个士伍从军其家族也会跟着心向大秦,一个家族心向大秦势必会影响邻里,假以时日这天下百姓岂不都是心向大秦之人了么?”
嬴政:“有道理。”
李斯:“陛下,臣也相信君侯绝无反叛之意,但君侯擅自扩军之罪的确属实啊。”
嬴政:“擅自扩军该当何罪?”
阎乐:“回陛下,按大秦律令,擅自扩军者俱五刑、夺爵、诛三族。”
大殿内响起一片议论声,李斯尴尬的看着嬴政。所谓俱五刑就是指把砍头、刖、割手、挖眼、割耳五种酷刑组合在一起,即“大卸八块”,这是秦律当中最高的刑罚,通常用在叛逆、谋逆者的身上。
这俱五刑和夺爵好说,诛三族就非常尴尬了,所谓诛三族指的是诛杀当事者的父族、母族和子族。白宣的父母之族都可以诛杀,唯独子族不行,因为白宣的长子是嬴政的女婿,白宣的长女是嬴政的长媳,这怎么诛杀,难道要把一位公主一位太子妃一起砍头吗?那当然是不可以的。
再说白宣位高权重,和皇室的关系很是亲厚,即便是这些年嬴政和白宣的关系有些疏远了,但也不是凭着李斯一句话就能让嬴政把白宣大卸八块的。没见冯去疾连求情的话都没说,就在一边看着嘛,因为冯去疾知道嬴政肯定不能把白宣大卸八块,若是那样做了,只怕大秦再无忠心之人了。
嬴政挠着脑门说道:“严重了,根本没有擅自扩军之说。当初朕命大兄镇守江南就是授予他全权,就和当年大兄两次镇守边疆一样。朕早已习惯这样了,所以忘了给大兄送去将兵虎符,这是朕的疏忽与大兄何干?阎乐你起来吧。”
阎乐:“臣只是照办律法而已,没别的意思。”
李斯:“臣也是就事论事,其实臣实在提醒陛下。”
嬴政:“知道知道,朕心里明白。”
冯去疾:“此事既然说开就不再赘述,陛下,那些刑徒该如何处置,可否准其中青壮发往北疆军前效力?”
李斯:“陛下,臣觉得北疆当前军力对付匈奴足够了,还是用在别处吧。”
冯去疾:“那就让他们去耕种、服役,总好过关在狱中白吃饭啊。”
李斯:“冯相莫急,其实陛下早已经有了决断。来人,将墨骏所画之图展开。”
内侍推来两个大木架子,两卷绢布制成的图挂在架子上展开。
“哇!太壮观了。”
众臣发出一片惊叹,李斯指着其中一幅说到:“这一副不用我说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就是正在修建的骊山黄陵。此前后征调三十万民夫,如今皇陵大体成型,周围陵城、园林,衙署已经建成。这次骊山皇陵暂时停工,三十万民夫出一部分返乡之外大多被发往九原、云中、右北平等边郡充斥民力。如今我大秦国富民强,四海归一,天下无可匹敌。臣以为应该修筑一座前无古人的宫殿做为天下朝宫,如此方能彰显我大秦之威,陛下之威!诸君请看,这一副就是新的天下朝宫的图样。此宫殿经请示陛下定于龙首原西侧建造。”
众臣抬头细看禁不住发出了惊叹声,只见绢布之上绘制一座巨大的宫殿。这图画的精细,图画上的宫殿透着一股富丽堂皇,睥睨天下的气势。只见这座宫殿,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众臣惊叹连连,嬴政心中十分欢喜。他站起身说到:“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
嬴政这意思是说,我觉得咸阳太小了,而受且泾水渭水限制,导致咸阳人口暴增,所以朕打算效法周文王和周武王建丰京镐京的做法,在渭南上林苑中修建天下朝宫。先把正殿给我盖起来,就照着图上的样子盖,朕没别的要求就是一个字,大大大大大大大!
嗯,暂时先叫阿房宫,等整座宫殿盖好之后,朕再选个威风的名字,你们说好不好?众臣还能说啥,只需一致赞好就对了。
冯去疾:“陛下,建这座阿旁宫需要征调多少民夫?”
嬴政:“去疾不是嫌牢狱中人满为患吗,那就把那些刑徒全都征调让他们去修筑阿旁宫。去疾,如此你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