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春妮儿的叮嘱,米家人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在她家发生的事情。见状,王大富也来不及隐瞒了,就一五一十地从半月前自家妻子回娘家意外被狗撵,然后被秦方明救了说起。
等说到秦方明为了春妮儿母女俩脸被毁容,他娘李慧心也重病不起,要求他家把闺女嫁过去全了老娘心愿的时候,陈秋菊已经不知道说啥好了。
冯秀萍一早被人从福福家挖起来本就心里不痛快,这会儿闻言顿时脸一沉,直接骂了王大富一句:“你……糊涂啊!!!”
再怎么报恩,那可是儿女婚事,一辈子的事情!哪能就这么轻易地说答应就答应?!
王大富满心悔意:“我……我这也是在纠结啊,不报恩,那不得被人戳脊梁骨说是白眼狼么?报恩,我这不今儿早上刚想着不能坏儿女的感情,正准备跟她说,叫她在家好好呆着,一切我们大人来处理嘛!”
看着又痛又悔的样子,老太太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气得原地转了个圈:“这下也不知道俩孩子跑哪去了,你说说这小虎也真是的,平常看着挺稳重靠谱一孩子,怎么突然就这么冲动,说跑就跑了呢?”
这时一直跟在苏芫身边的福福突然出声:“昨天下午我看大哥哥写字一直写的好像是‘丽水’两个字,他是不是去丽水镇了?”
众人一顿,小狼更是飞快奔去两兄弟睡房,找到昨天大哥写字的本子,展开一看,果然看到上面字迹潦草地画满了“丽水”二字,偶尔还会写个“秦”。
福福歪着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大哥哥做事最坦荡,他会不会是想着要去找秦家说清楚?好把春妮儿姐姐留下?还有花花昨天也不见了,说不定就是大哥哥一个人过去害怕,想着带着花花壮胆。”
福福的话仿佛明灯,顿时照亮了众人六神无主的心神。
王大富一拍大腿:“对!说不定春妮儿也是跟他一起去的!难怪昨天下午你家花花还一直在我家徘徊,临睡的时候我还看到它在附近晃悠!”
福福点头:“嗯嗯,花花最听话啦!”
虽然猜出两个孩子去处,但是大家的心头并没有轻松。因为林小丫说那李慧心这几天进气多出气少,他们真怕两个孩子去了莽撞直接把人气死了,岂不是又是一辈子还不清的债?
冯秀萍当即拍板:“快!现在赶紧往丽水镇去,我们跟你们一起!千万不能让两个小的莽撞出事!”
林小丫跟王大富也不回家了,直接在米家简单收拾一番,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出了门。
事关米家小虎,米大哥跟陈秋菊两口子肯定是要去的,冯秀萍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剩下的苏芫跟李来娣就跟米满仓一起留在家里看家。
一行人走得急,天又没亮到处黑灯瞎火的,一直到大家着急忙慌地都快到青羊镇了,冯秀萍才发现不知道啥时候福福竟然也甩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跟着大家。
“!”
但这会儿再送人回去也来不及了,冯秀萍只好一蹲身,把跑得一脸泥的小福福扛上背膀:“跟紧奶奶,可不能把你再搞丢了。”
福福暗暗喘一口气,擦一把额上跑出来的细汗:“不会哒。”
扛上福福,一行人又是大人又着急,走得比小虎他们就快多了,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走到了丽水镇。
看着前面的密林,冯秀萍到底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住,就停下来休息。
林小丫走前两步,绕到一个路口,介绍:“前面出了林子就是秦家了,他家离林子不远……”
哪知她话音刚落,就听林子里突然转出一个人,脆生生喊了声:“妈!”
林小丫眼睛一下瞪大,“春妮儿?!”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抱住闺女又哭又笑:“你咋跑了也不说一声,真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我跟你爹……”
“……想通了。”
春妮儿:“妈,我想通了。”
母女俩异口同声,又同时闭上。
对于闺女满心愧疚的林小丫赶紧闭嘴,捅捅闺女:“你先说。”
春妮儿站的位置有些偏,并没看到跟在她娘身后的冯秀萍等人。她定定神,仔细想着小虎对她的叮嘱,然后道:“原本昨天夜里我是想来跟秦家说清楚我心里有人,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所以,妈,咱今天就啥也别说,就相看,然后找时间尽快结婚吧。”
林小丫:“啥?!”
一句话顿时砸得她脑瓜子嗡嗡的,“春妮儿你说啥?你要跟谁结婚?”
春妮儿:“秦家啊,我嫁给他们报恩。”
昨天夜里小虎说了,她爹娘太迂腐,一心要报恩,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叫他们亲眼瞧瞧那秦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嘴脸,否则日后还会说她白眼狼。
后面的冯秀萍等人也是惊得面面相觑,陈秋菊更是急得一下冲过来:“春妮儿,你说啥?那小虎呢?”
如果春妮儿决定嫁进秦家,那跟着春妮儿一起跑的小虎呢?他去哪儿了?!
想着自家那个大儿子素来的脾性,陈秋菊简直不敢往下想。
“啊?陈婶子你咋也来了?”春妮儿小脸一白,显然没料到竟然有这样的变故,没想到米家人也跟着一起过来了,顿时有些发傻。
可是谎已经撒出去,春妮儿这会儿想圆也没办法,况且小虎那边也布置好了,如果不照着往下走,那会不会害了他?
春妮儿脑子里不过纠结一瞬,就决定继续往下扯谎:“我没看见小虎,昨天是我一个人来的。”
所有人:“!!!”
那小虎去哪儿了?!
大家被惊得脑子轰轰作响,唯有福福,眼睛往边上一偏,瞥到一抹纯黑的影子。
她秀气的眉毛一皱,冲那道影子挥挥小手,那影子一顿,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然后她奶声奶气上前:“奶奶,小虎哥哥没跟春妮儿姐姐在一起也好,反正我们还是要先去秦家把事情说清楚,后面再找小虎哥哥,有花花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事哒。”
听到福福的话,春妮儿赶紧附和,“对,小虎肯定没事,陈婶子您别着急,咱先去跟秦家说事。”
说到这里她一顿,突然意识到不对来,然后她转头看向林小丫:“妈,刚福福说要把事情说清楚?啥说清楚?”
林小丫:“我跟你爸商量了,不会用你的幸福去报恩。我们今儿就是准备来跟他们说清楚的。”
春妮儿:“……”
那这样她们还怎么唱戏?
要知道那秦家可是几乎请了全村的人过来观礼,说是要办一场热闹的礼以示对她家的重视。可是经过昨夜那幕,她哪里还不清楚对方这就是为了要挟她?好让全村人都知道,是她们家欠了秦家的,所以必须得嫁给他们秦家!
想到这里,春妮儿不由着急,一把拉住林小丫的手:“妈,昨天晚上我偷偷瞧着那李婶子确实不好,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再刺激她。而且刚刚我还看到好多人都往她家去了,好像都是为这次相看请的客。这万一要是出个什么事?那他们不得把我们骂死,说是我们忘恩负义?”
林小丫顿时傻眼,看向王大富:“啊?那咋办?”
难道真的要把闺女嫁过去?
这种失而复得再失去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单是让她想想她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是闺女?
她一时柔肠百结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剩下的人也是纠结得不行,尤其陈秋菊,十分担心儿子会不会犯浑,偷偷躲在哪里就等着来一把大的。
最后还是福福再次出声:“先缓缓呗。今天说与不说,林婶子跟王叔叔先去看看情况,奶奶咱们也跟着过去看看,万一小虎哥哥躲在旁边,到时也能帮个忙。”
福福的话顿时说到了所有人的心里。
陈秋菊当即呼出一口气:“走,我们先一起去看看状况,如果状况好,咱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如果状况不好,就私下找秦家别的人商量一下,看看到底要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拿春妮儿一辈子报恩。”
林小丫六神无主:“也只能这样了。”
春妮儿没想到父母竟然是真的想通了,可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得压下心里对父母的愧疚,心绪不宁地带着众人往前走。
福福“哒哒”冲到她的身边,软呼呼的小手一牵她:“春妮儿姐姐不怕哒,有我呢!”
连奶味儿都还没退干净的小姑娘老气横秋地拍着胸脯跟她保证,顿时惹得春妮儿心里一颤,差点就说了实话。
然后就听小丫头又偷偷说了句:“小虎哥哥在的吧?我看到花花了,但是我们要帮他对吧?”
春妮儿:“!”
这小丫头是成精了吧?!她咋一副啥都知道的语气?!
福福得意甩头:“我就知道!”
然后转身哒哒跑到大伯身前,张开双手:“大伯,抱抱!”
尽管心里有事,但是软糯糯的小侄女相求,米大哥还是哪有不应之理?当即抛开心里的千头万绪,蹲身抱起了小福福。
从林子过去到秦家,走路不过是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就到了。
众人站在半山腰看着山脚下秦家,那里果然如春妮儿所说,已经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甚至他们站在这里都已经闻到底下飘来的肉香。
林小丫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齐齐一叹:看来秦家的确如他们所说,很重视两家结亲。
福福小鼻子动动,用力在空气里嗅了嗅:“是兔兔!不过这兔兔没有妈妈做得香!妈妈做的兔兔才是最好吃哒!”
小姑娘的话顿时打断了夫妻俩沉重的思绪,埋头再次赶路。
*
秦家。
秦方明顶着脸上那狰狞的伤,站在门口不停迎接着客人,但是心里不知为什么,总是隐隐有点不安。
他再次回头看向灶房。
那里,被他妈特意请来的厨娘正在里面忙碌着,早上被他偷偷剁碎洗干净的野兔子已经被炖进锅里,正飘出一股股诱人的肉香。
算了,大黄被那只怪物咬死也好,免得他自己下不去手。只是大黄死得太惨了,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剩,只剩下一点点碎肉,被他一股脑儿捡起来洗净,扔进锅里了。
正想着,他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掌:“嗬,你小子不错啊,听说那个王春妮长得很好看?”
秦方明吓了一大跳,缩着肩膀笑:“还,还行吧。”
“嘁!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哪里来的还行?!”来人跟他很熟,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见状顿时不满笑他。
笑完又有点奇怪地探头瞄了眼:“咦,对了,你家那条恶狗呢?今儿咋没听到它叫?往常每回来你家,它都叫得可凶残了,说起来,好像好几天没见着它影子了。”
秦方明心里一跳,支支吾吾两句:“哦,它啊,它太凶,我妈怕它吓到人,早些日子就把它送走了,以后不养了。”
来人顿时打趣狂笑:“哦~原来如此。没想到你这小媳妇还挺厉害的啊,还没嫁过来,婆婆就如此为她着想了啊?”
秦方明被他笑得十分不自在,挠着头正要解释,哪知那人却是挤着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媳妇是你从狗嘴底下救回来的,怎么样?伤还疼不?不过也没事儿,反正媳妇有了怕啥?”
然后又感慨:“不过你妈这回也是真上心了,前儿还特意问我妈要不要收养大黄,说什么怕未来媳妇进门害怕。可是就你家那条狗,咱村儿谁敢养?我妈就没接话……”
对方还在絮絮叨叨,秦方明的思绪却是飘远了,忍不住往柴房瞟了又瞟——以前大黄就住在这里,它虽然对外人凶残,但是对他却是极为听话的。
上次咬他还是他训练了好久才勉强啃破了他一点油皮,是他自己为了伤口看着吓人,故意忍痛豁了一爪子。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大黄如果还在,这会儿会不会冲他哀哀地叫。这样一想,就连鼻端原本香喷喷的肉香他都觉得恶心起来。耳边也仿佛听到大黄呜呜咽咽地在叫,仿佛在说它死得好惨。
他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回头一望,只看到檐下裹着厚厚的被子斜靠在那里的老娘,脸色苍白却是一脸喜意地望着众人,时不时地咳出一口血来。
秦方明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凭什么他们一家要听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仑堂叔的话!还要演这么一场戏,要不是听他的把他的脸毁了!他秦方明又不是找不到老婆!
想到毁脸,他突然又想起来那瓶药水,据说可以治好他伤的药水。
于是他赶紧伸手往兜里一摸,哪知却摸了个空——
“!”
他这一惊顿时脑子都炸了:完了!药瓶不见了!他不会一辈子就这么毁着容下去吧?!
他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客也不接,直接匆匆就往早上拴着大黄的地方而去——肯定是那会被怪物吓晕了,丢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