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卫国一顿,莫名感觉有些不喜他这副探究的语气。脸上的笑就淡了一丝:“哦,从供销社买了点面粉,怕潮。”
“哦哦,这样啊。”周有松搓着手把铲子接过:“给我就行。”
米卫国一顿,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周有松“嘿嘿”笑,“我有个姐姐在这里面上班,今儿雪大,我来接她回去!”
米卫国“哦”了声,然后把铲子递给他,道了声谢,“有空上我家去坐坐,我家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院里有一株合欢树的就是。”
周有松“哎哎”连声:“那必须,有空我肯定去!”
接过铲子就转身进了邮局。
米卫国顿了下,总感觉这人热情得有些过分,不过他也没没心思细究,低低叮嘱一声,拉起车就走。
然后走没两步,他突然感觉自己脚下好像踢到了个什么硬硬的东西,一下飞出老远。
他一怔,快走走过去捡起一看,发现那是一个用牛皮纸袋密封着的文件袋,上面收件人一栏还写着“叶崇明亲启”的字样。
——叶崇明是苏芫师父的名讳。
看到这,米卫国顿时愣了,然后扭头四顾发现四下无人,只有邮局里的灯还亮着。
他正要拿着这文件袋送进去问问是不是他们丢的,然后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一道人声:“你怎么又来了?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过来了,到时让人看到再传到你姐夫耳朵里,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有松:“我的好姐姐喂,我就是单纯的心疼你上班太累,想过来帮下你,他自己瘫床上不能帮你也就算了,凭什么别人来帮你也不行?”
啧,这让人浮想联翩的对话——
米卫国:……
他无心窥探下属的风流韵事,于是脚步一顿,就拿着东西退了回去,心想要不明天再来问问是谁丢的也成。
第63章 【二更】
米卫国将那牛皮文件袋放进车内收好,苏芫也听到了刚才邮局里传来的话声,夫妻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苏芫眼神示意了他一下,米卫国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拖起车子大步往回走。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院子。
门一开,一股子肉香混着菜香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福福软乎乎的小身影。
小家伙欢呼一声,扑到车前:“妈妈!我也要坐一会儿!”
然后就手脚并用爬上车,跟妈妈拥在一起。
米卫国不由微笑,索性拖着娘儿俩又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当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福福赶紧喊停:“可以啦!爸爸,你快进去烤火吧,我来收拾车车就可以啦!”
米卫国:“你收得动?”
福福歪着脑袋:“可以啊,我让花花帮我!”
“噗,小机灵!”
米卫国扭头看一眼身形威猛的狗子一眼,噗地一声乐了,然后就真的把车子放在院子里让福福来收。
自己则扶着苏芫下车回屋去了。
进了屋,米卫国赶紧把今天帮了窦章佑的事儿一说。
苏芫闻言顿时怔怔地,过了好久才轻轻一叹,吐出口气:“你能帮就帮吧,但是得注意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米卫国知她是想起自己的从前,于是捏捏她的手心:“放心。”
这时,福福突然大呼小叫地冲进来:“爸爸,妈妈!”她手上还抱着个牛皮纸袋,“车上怎么有窦爷爷的东西?!”
“窦爷爷?”
夫妻俩面面相觑,看着这个牛皮纸袋惊疑不定:“你说这是窦爷爷的东西?”
福福重重点头:“嗯!我见过他写字哒!我认识这个字!”
然后她小手一指,指着寄件人那一栏写着的“兰亭”二字。
上回在肉联厂,窦章佑教她画完小动物,紧接着就随手写上“兰亭”二字,虽然很快老人家又把这两个字抹去了,但福福还是看到了。
小家伙忍不住多嘴问了句,窦章佑告诉她说这是自己朋友给他取的字,他给朋友作画的时候都会题这个名。还说看到她就跟看到自己朋友一样,所以才会不由自主题了字。
福福仔细回想着当时老爷子的字,老人家写法有点怪,寻常“亭”字最后一笔,都是往左勾,但是他写的却是往右飘,显得那个字就像是画儿一样。
这上面的字虽然后面强行勾回去了,但还是能看出它原本是想往右飘的。
米卫国跟苏芫听得满头雾水,在两人眼里,这字就跟普通的“亭”字没啥区别,但是福福却指着上面的墨迹说:“不是哒!你们看这墨迹,这里明明有点往右扫的痕迹,不过写字人收手及时,转回来了,这里有一点点顿。”
两人凑上去,只觉得闺女指的地方黑乎乎一团,啥也看不出。
福福:“……”
突然觉得爸爸妈妈好笨,这么明显的墨痕都看不出!
然后小家伙拖着牛皮纸袋就往院子里奔:“我去把这个送给窦爷爷去!”
但是苏芫却突然叫住了她:“福福,等等!”
如果这东西是窦章佑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知道这里面应该是什么了——
上回叶崇明叫她寄申诉材料的时候曾经给她来了一封信,信里说明了他五年前不告而别的原因。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为某个大人物做事,帮他保下一些受到冤枉的知识分子。五年前,他做的事情被有心人揭露,他不得不出发逃亡,这一逃就是三年,最后才在病重之际返回省城。
后面的事情苏芫就都知道了,所以当时她的申诉材料写好之后就是直接递给师父,再由师父进行后续的事情。
想来这窦章佑也是一样。
只是为什么他的信会被人随意地扔在邮局门口呢?
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损毁?
苏芫皱着眉:“如果里面东西没少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他把东西送给师父,明天店里就有一趟去省城送货的车。”
众人心里迷雾重重,最后还是福福等不及,小家伙语音清脆地道:“直接去找窦爷爷问问不就好了?”
于是一家人便又随着福福来到合欢树下,还是叫咯咯哒过去敲的窗。
窦章佑还没睡,听到动静很快就出来了,福福趴在树上把那牛皮纸袋放下去,一问。
果然这袋子是他寄出去的。
只是这东西他前几天就寄走了,又怎么会在今天出现在邮局门口?
难道是革委会的人拦下的?
可是不应该啊,他写这信的时候特意用了化名,知道他叫“兰亭”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
想到这,窦章佑的神情一动,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来。
他想起来了,那天他在肉联厂大院教福福的时候,他那个不肖徒弟也在附近来着,说不定他听到了也不一定。
再联系这两天他突然受到的刁难,窦章佑几乎可以这信就是那人藏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人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肉联厂工人,他哪来的渠道拿到这些信件?
窦章佑静静想着,米卫国抱着福福蹲在树上看他。
最后还是福福开口打断了这一片沉默:“窦爷爷,要是你相信我们的话,让我们帮你把信寄给师父爷爷好不好?”
师父爷爷?
窦章佑被福福口中这奇怪的称呼搞得一愣。
然后他就见树上的米助理露出一个微笑:“对,叶崇明老爷子,是我妻子的师父。如果您相信我们,我们可以帮您把这东西寄过去,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有没有被损坏。”
相信他们?
窦章佑再次愣了下,抬头看向树上的父女俩。
米卫国表情沉稳,福福一脸天真,二人均是认真而坦荡地看着他。
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尤其是在发生了他徒弟那件事之后。可不知为什么,他看着福福那双清澈认真的眼,突然就觉得就信他们一回又怎样?反正现在信件已经被拦下了,最差的后果也不过是再被拦一次罢了。
窦章佑哂然一笑:“等等,我拆开看看。”
说着,就把信件拆开,然后检查一番。发现里面的东西倒是没多没少,正是他之前寄出去的东西。
想来那周有松的目的也就是把他留在这里受磋磨,至于别的,只要他还想要他的东西,只怕就还会留着他。
窦老爷子重新把东西绑在绳子上,目送着父女俩收了东西回去。
然后在两人正要下树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福福你是怎么确定这信就是我写的?”
世上叫“兰亭”的人不少,她怎么就确定这个“兰亭”是自己的?
福福歪歪头:“那个字就是你写的呀!你喜欢把亭字尾巴往右飘,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客情哒!”
窦章佑顿时愣了:他当时写的时候确实是写顺手了,顺势往右飘了点来着,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随手又勾了回来。中间停顿绝对不超过一秒,甚至连十分一秒都不到,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福福一见,顿时皱着鼻子奶声奶气道:“呐,这里有墨痕啦!我看得清清楚楚。”
墨痕?
窦章佑惊了,要知道他写字力道本就轻。写这份材料的时候,又因为担心会被有心人拦下信件,因此刻意伪造了字迹,又放轻了许多,哪里来的墨痕。
但是福福却是老神在在地道:“你们写字的墨痕都很明显啦,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着,小姑娘又歪歪脑袋,“哦,还有上午,窦爷爷您画的竹子图,墨痕我也能看出来啦,而且我已经会画了哟!”
说到最后的时候,福福小脸一扬,得意万分。
窦章佑不信,但是想到那天教她画鸭子的情形,他又不得不信。
不过他还是想求证一下,于是他递给福福一根长竿:“你在这雪上画下我看看。”
顿了下,他又补了句:“尽力就好,能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他主要是想看看小姑娘运笔以及布图的感觉,倒不是想她真的能画出来什么。
毕竟,福福现在只有四岁,而这根竿子虽然没有一斤,但是半斤也是有的,让一个小姑娘拿着玩倒还行,让她画画,却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哪知福福接过竹竿之后,只是掂了掂它的重量,然后就“唰唰”几下,就是一竿清瘦的竹子跃然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