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知孙康家贫,黄汝竟牵头,让众人都拿些钱出来,不拘多寡是份心意。
不管怎么说,众人和孙康也是同窗一场,别管之前有什么不愉过节,孙康一死,那些本就不大的过节也早就释然了。
众人心里也多是愧疚的,孙康就算性情孤僻一些也罪不至死。
只是随后又都退了回来,说孙母无论如何不肯收。
至于夫子们究竟是如何跟孙母交代情由的,苏好意等皆不知,也没人乱打听。
看夫子们的态度,对花颜夫子之事都讳莫如深,弟子们当然也不便多问。
总之孙母并没有再为难众人,于今日便下山去了。
苏好意站在那里,心里特别难受。
但她却没勇气走上前去说两句安慰的话。
不是她害怕,而是丧子之痛不是旁人说上几句话就能安慰得了的。
孙母不是愚蒙妇人,所以她的伤痛也就更清醒更深重。
随后又看见雪枭夫子带着两个随从过来,应该是安排了他将孙母送回去。
苏好意直到孙母等人下山去,才说道:“我们稍稍落后些吧!这时候不拘谁跟孙伯母讲话都会勾起她伤心的。”
“那就等等再走,”司马兰台懂苏好意的心思:“先去那边坐着。”
紫桑树枝条柔嫩,在晨风中轻摆。苏好意坐在树下,看枝条缝隙间漏下来的晨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估摸着孙母等人已经将下山的路走了一半,苏好意他们才开始下山。
司马兰台蹲下身对苏好意道:“上来我背你。”
“嗳,不成不成,”苏好意往后退:“我自己能走。”
“你身体还虚弱,”司马兰台蹲在那里语气坚决:“要听话。”
“苏公子,把您的包袱给我,我背着。”墨童上前把苏好意的包袱拿过来背在肩上,然后又退到一边去。
苏好意不想让司马兰台背她,所以就僵持了片刻。
最后还是苏好意让步。
司马兰台做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更改的,早在当年观音庙里,他给苏好意递手帕那次,苏好意就领教了。
于是只好说了声:“师兄受累。”乖乖趴到司马兰台背上,让他背着自己下山去。
以往苏好意走路都是快步走,仙源山这台阶她只上过一次,还是第一次下去。
司马兰台背着她步履稳健,苏好意无事可做,就在心里一步步数着台阶。
一共三千阶,正正好好。
“师兄,你出汗了,我给你擦一擦。”苏好意从袖子里拿出手帕给他擦拭额头,这帕子原本也是司马兰台的。
因为他们两个住在一起,所以很多小物件儿便都混着用了,不分彼此。
山下的景色和几个月前来的时候略有不同,苏好意不禁想起当初在这里排队的情形。
“上车吧!”司马兰台将她放到车上:“若累了就在车上睡一觉。”
他始终记得苏好意喜欢睡回笼觉的习惯。
“我是在京城时候养成的毛病,”苏好意有些难为情的说:“来这里几个月都改的差不多了。”
“如今不在山上,可随意一些。”司马兰台揉揉她的脑袋:“何况你现在身体还虚弱。”
“师兄,你带我出来也不全是为了散心吧?”苏好意歪着头问,走完三千级台阶的司马兰台脸上微微沁着薄汗,更显得面色如珠似玉,好不养眼。
“也可增些阅历。”司马兰台说着也上了车。
“也不止吧?”苏好意的眼睛弯弯的,藏着狡猾的笑意。
司马兰台转过脸,正视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觉得还有什么?”
“担心,”苏好意说:“你怕把我一个人留在山上再出事。”
司马兰台就没再说话了,他的神情透出几分黯然。
苏好意说得一点都不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放心。
原本以为仙源山是最太平不过的,哪料到也会有如此艰险。
“花颜夫子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了,”苏好意倚在车厢板壁上,望着被树丛遮住一半的仙源山说:“到现在我还不愿去相信。”
停了停,又笑了一下说:“在我没来之前,这里明明太太平平的。我来了之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吉利?”
“不要胡思乱想,”司马兰台才不会这么以为:“不是你的错。”
“师兄,”苏好意把脸埋到司马兰台怀里:“倘若所有人待我都像你这般该有多好。”
司马兰台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苏好意的肩。
墨童扬起马鞭,驱赶着马儿上路,将仙源山留在了身后。
第289章 最好离他远一些
苏好意跟着司马兰台一路上观景行医,迤逦来到了距离仙源山上千里的白山城。
这座城不大不小,三面环山,唯有正南方平平坦坦,无遮无拦。
街道上铺着青石,人来人往的颇热闹。
马车在一处名叫宾鸿的酒楼前停下,车帘一挑,一身红衣的苏好意一团火焰般从车上跳了下来,随后便是白衣胜雪的司马兰台。
墨童笑眯眯地把车拉到一边去,苏公子如今大好了,他家公子的眉头也彻底舒展开来。
苏好意喜欢临窗的座位,于是便上了二楼。
这酒楼不设雅间,二楼一共有十几张桌子,此时却还没坐满一半。
苏好意知道司马兰台从来都不喜欢铺张,所以他们这一路上吃饭也都是精而不费,每顿饭至多四个菜。
稍后菜端上来,先上来一道栗仁鸭胗,随后是冬笋火腿汤,都十分对苏好意的胃口。
鉴于昨日下了雨,天气有些湿冷,司马兰台便要店家用姜片冰糖煮了一壶花雕,但只许苏好意饮一杯。
酒上来的时候,最后两道菜也上来了。
是糟鹅掌和鹌鹑蛋羹。
苏好意就笑了:“这家店怪有意思,容易做的后上,难做的倒先上来了。”
店小二忙陪笑着说:“客观有所不知,我们这儿一共两个掌勺的大厨,一个性子急,天不亮就开始备料。一个性子缓,火上房了也不着急。掌柜的便叫性子急的做复杂些的菜,叫性子缓的做容易的。如此一来,两样菜上桌的时间差不了一刻,也免得客人多等。”
“你家掌柜的知人善用,可以称伯乐了。”苏好意道。
“客官过奖了,且慢用,有什么事招呼小的就好。”小二连连哈腰,慢慢退了下去。
苏好意吃了几口菜,喝了两口汤,才捧起那杯酒来慢慢喝。
喝下去后,身上便慢慢热起来。
刚吃得半饱,忽听街上有人吵嚷,苏好意趴窗一看,见众人围做一堆,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又过片刻才知道是个卖茶叶的小摊注羊角疯犯了,众人不懂救治,只知道乱喊。
“师兄,咱们下去看看吧!”苏好意向司马兰台说道:“若是处置的不得法会有性命之忧。”
羊角疯这种病属于疑难杂症,很难治愈。犯病的时候必须有人在身旁救治,否则很有可能呛咳窒息,甚至磕碰到硬物或咬断舌头。
谁知等苏好意和司马兰台他们来到街上,那个小贩已经坐起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苏好意纳闷:“难道不是羊角疯?”
“老五今天运气好,”有同那小贩相熟的人上前去扶起他:“恰好医疯子从这儿经过,两针就把你救回来了。”
“请问谁是医疯子?”苏好意好奇。
她虽然在仙源山是个拖后腿的,可多少也是懂些医术的,知道羊角疯发作起码要一刻钟的时间才能缓过来。
如果有人能快速救治,这人的手段就会很高明。
莫非这人是仙源山来的?
“那边走着的肩膀上扛着褡裢的人就是他了。”有热心人指给苏好意看。
苏好意只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背影,脊背微驼,头发花白,应该是个老人了。
苏好意他们回到酒楼,吃完了饭去柜台上算账。
掌柜的生得慈眉善目,让人一见就觉得亲切,他一说话苏好意就听出他是京城人,不由觉得更亲近了。
“原来公子也是京城人,真是他乡遇故知了,”掌柜的眉开眼笑:“小老儿来这里已经快十年了,心里着实想念京城,可惜回不去喽!”
“这里四季如春,店里的生意也好,他乡也可做故乡的。”苏好意只能安慰着说:“何况您这样和气生财的人到了哪里都不缺朋友。”
“公子谬赞,公子谬赞。”掌柜的边笑边摆手:“要是不急着赶路,且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苏好意他们今天不打算离开,准备在这里住些时候,恰好遇见了老乡,跟他打听打听这里的事,比如哪家客栈好,或是有什么好玩儿的去处。
掌柜的连忙让苏好意和司马兰台坐下,又叫伙计端上几杯茶来。
“不知二位公子是出来做什么的?”掌柜的问:“我们这边出的好茶叶,常有人来进货。”
“大叔,我们不是从商的,”苏好意笑了:“是出来行医的。”
“出来行医?”掌柜的听了不禁把她和司马兰台又打量了两眼,笑道:“二位公子好年轻,休要怪我多嘴,你们若在此行医,千万别碰上医疯子。”
苏好意便问那掌柜的:“为什么不能遇见他?刚才我在楼上听众人都议论那个医疯子,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您能跟我说说吗?”
“公子不是本地的,当然不知道他的事,”掌柜的倒也不避讳:“他之所以被称为医疯子,就是因为他医术高明,可为人又疯疯癫癫。如果遇见了同行,必定要为难人家,只要对方医术上不如他,他必要百般羞辱。因此我放才说二位小心着,离他远些才好。当然了,这可不是说您二位医术不精。只是在下觉得跟这样疯疯癫癫的人计较不来。您二位说是吧?”
“掌柜的说的在理。”苏好意笑了:“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来历?可能说说吗?”
“他原本是有名有姓的,叫做黄廷礼,是仙源山出来的。当初学成归来,也曾轰动一时。求他看病的人能排出二里地,当真是门庭若市。”
苏好意与司马兰台对视一眼,心说还真叫自己给猜着了。
“说起来他在这城里也着实风光了二十年,别说平民百姓。就是知州大人也对他十分礼遇。谁知这黄廷礼被人们奉为神医,却治不了自己儿子的病。”掌柜的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说:“他有根独苗,名字我给忘了。那孩子聪明伶俐,黄廷礼视如性命,更是寄予厚望的,还说要儿子也学医,继承祖业。哦,对了,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那孩子叫黄继祖。可惜的是那孩子得了病,黄廷礼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把这孩子救回来,从此就疯疯癫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