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那个背影太过普通,宋温煦并没有任何察觉便走了上去。
她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女人,自带着亲和力,柜姐看到她还带着个男人,心知肚明哪位是出手阔绰的主儿。
相比之下,如今浑身穷酸气的绮岁,是不受重视的。
宋温煦来这就是买杂志上那条钻石项链,她拿出手机上拍的照片,温和着嗓门,“把这款拿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并不特别,甚至普遍。
可绮岁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她面前便置放着那条项链,却因为一时半会拿不出钱,在这磨蹭了很久。
柜姐恨不得赶快将她打发走,迫不及待推了那条项链到宋温煦眼前,“小姐,您看看。”
宋温煦走上前两步,自然松开了梁涉川的手。
她稍稍偏头,目光顿时紧了下,脸色也变了不少,磕磕绊绊叫了声:“绮岁?”
那一声让绮岁耳尖发红。
和所有狗血的场景一样,她在最落魄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以及他的新欢。
后背隐隐有道目光在徘徊。
不回头,绮岁也猜的出来是谁。
她侧头,对着宋温煦应了一声。
是她,果然是她。
她和梁涉川大概很早之前就保持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了,只是她太蠢,一直装作不在意,就觉得能相安无事。
转过了头,绮岁对着柜姐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这条项链真的是季小姐要的,预定的发票也是她亲自给我的。”
柜姐对此显得很无奈,“这发票的确是我们店的,但不是这条项链。”
绮岁又焦急起来,手机上不停的发送信息。
她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三年过去,每个地方都大换血,京都没有人还认识梁家的绮岁,走到哪里,没有钱,她就是个普通人,会被瞧不起。
庭春广场这个地方,绮岁都要走烂了。
之前哪次来,不是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让她先挑。
物是人非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条项链我也挺喜欢的。”宋温煦不动声色地回头,瞥了眼梁涉川,“你要是不要,我就,”
“我要的。”绮岁抢过话。
梁涉川看见了她毫无血色的侧脸,手紧了紧,不知哪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慢慢酝成了一团火,烧的胸腔都疼。
柜姐有意要把项链让给宋温煦,推来推去。
站在那儿,梁涉川由心觉得糟糕透了,替绮岁觉得糟糕,他上前一步,拉开宋温煦,语气强硬,“不要了,走。”
大抵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小时候的绮岁那么听话,随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宋温煦骄傲地扬起脸,“我还没买到呢,不是说好陪我来买的吗?”
她说话时眼神时不时朝着绮岁飘去。
好让她明白,这个男人现在是谁的。
绮岁指头发白,按在柜台上,她清楚梁涉川一向不爱陪女人逛街,她从来不敢烦他,偶尔能陪一次,就惊喜的跟皇帝翻了牌子似的。
现在想想,格外讽刺。
羞耻感巨升,刚想退缩,那位季小姐的经纪人接到信息跑上来,带着预定的真发票。
“哎哟,真不好意思,”他把票子递给柜姐,“误会,误会,拿错了。”
柜姐确认了发票,这才跟宋温煦道歉,提醒她明天还会有货。
宋温煦耸耸肩,反正她在意的也并不是一条项链。
她亲昵挽上梁涉川的手,“既然没有了,那我们走吧。”
绮岁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也没有勇气去看。
那位季小姐的车停在广场外,绮岁拿着包好的项链赶过去,因为发票的问题浪费了很久的时间,她站在车外赔了半天的罪,低眉顺眼,不敢让对方有半点不快。
车子扬长而去,绮岁今天的任务才算完成。
她紧绷的神经放松,累得满头大汗,嗓子干哑,眼睛里写尽了疲惫。
转过身,两三步处站着的男人温润如玉,神态清闲,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绮岁的嗓子更疼了。
梁涉川心口一寸寸的僵着,语调阴沉,“你刚才干嘛呢?”
他走近了两步。
近到绮岁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很淡雅,有股子春水荡漾后浮腻着的花香气,是宋温煦的品味。
“工作。”咬文嚼字地说完,绮岁抬脚就要走。
“你的工作就是给人端茶倒水?”梁涉川追上去问她,“这是你该干的事吗?好歹也是京艺的尖子生,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绮岁做新闻主播的时候他就觉得是大材小用。
她有一把好嗓子,声音天然的好听,不是印象中播报新闻的刻板,反而每个字眼都念的活灵活现,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
梁涉川蓦然抓住绮岁瘦弱的胳膊,“岁岁,你别这样糟蹋自己。”
阳光照的她面颊发烫,像滚过了个火球。
她只是不轻不重地扫过了一眼,并不作声。
她还能跟他说什么?
聊聊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还是告诉他,自己不可能再进电视台那种地方。
说什么似乎都是徒劳,绮岁眨了眨眼,脸色是淡淡的,“你别跟着我了,算我拜托你。”
梁涉川的脸色蓦地白下去。
绮岁是多狠的人,真没有感情了,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就算是受着其他人的刁难,都不会回来向他低一次头。
“岁岁,你知道的,我能帮你。”梁涉川颇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
绮岁不喜不怒,“你快点回去吧,那位宋小姐还在等你,不要再让别的女人为你难过了,那个滋味不好受。”
“你宁愿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愿意我帮你?”
“我要走了。”
梁涉川终于松开她的手,短短几秒钟之内,无声息的经历了一番困苦纠缠。
广场人来人往,他一直站在那里,等着绮岁的身影消失,宋温煦来到他身后,重重叹息道:“别看了,她不会回头的。”
同样身为女人,她很同情绮岁。
绮岁被梁涉川利用了这么多年,能付出的全付出了,到头来却只换了个家破人亡,落下残疾的下场,换了谁,都不敢再动心了。
梁涉川却哼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她这样糟践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