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家学渊源,族中有人在朝中做官,本来前几年就准备下场考试,不巧碰到至亲去世,守了三年孝,今年才在人前崭露头角。
要是没有锦绣的存在的话,时丹阳就是本次府试中最亮眼的那颗星,因为他的年纪,成绩,身世,以及长相气质,各种条件杂糅在一起,让他在本次府试的读书人中呼声极高。
但有了锦绣,他就不是唯一一位耀眼的存在,时丹阳本想着两人能在考试前见一面,让他摸摸这位年仅十岁的县案首的底,没成想对方深居简出,几乎没人见过这位案首长什么样儿。
今天见着了,他觉得对方比他想象中的还小一些,但也比他想象中长得更好看些。
锦绣完全不知道时丹阳已经单方面将他当成全场唯一的竞争对手,只认认真真擦桌子,擦完桌子就闭目养神。
同时他完全能感受到来往众人投来的一道道或惊讶,或平静,或打量,或压抑的眼神,但他也能做到完全无视。
时辰一到,寻考官依次将考题以及笔墨纸砚送到众人手中,锦绣匆匆扫一眼题目,做到心中有数。
与县试不同的是,府试考三场,分别是帖经,杂文和策论。帖经考的是烤成的记诵能力,杂文考的是考生的辞章水平,而策论考的是考生的时政见解和眼光。
现在进行的第一场为正常,通过的人获得院试资格,接下来的两场则决定了本次考试的名次。
一般来说,府试共录取五十名考生,共分为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
同时,第一场不过的,则不能进行第二场的考试。前两场考两天,每天考一场,第三场策论耗时较长,有两天时间供考生答题。
第一场的帖经考的是考生的记诵能力,这是锦绣的强项,不管是星际时代,还是现在,锦绣经过长期训练,基本上达到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于是这天对于锦绣来说,过的轻松。
同时,考场外的林家,夏绣对心腹嬷嬷道:“你是说,赌坊开盘压谁此次府试能得案首?”
嬷嬷知道自家小姐想听什么,于是道:“没错,现在呼声最高的是一名为时丹阳的少年,赔率是一比一,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稳拿此次案首。
至于咱家舅爷,一赔五十的赔率,但压他的人极少,只寥寥数个。”
夏绣皱眉不解:“宝儿是此次府试所有考生中年级最小的,还是咱们靖林县案首,为何没人看好他得案首?”
嬷嬷直言不讳:“老奴打听来的消息说,大多人认为,舅爷的案首是有水分的,他们觉得舅爷或许有过县试的实力,但案首的话,可能是县令大人为了自己的政绩,人为制造出来摆着好看的!”
夏绣闻言生气道:“一群蠢材!当初宝儿得了县案首,就有不少人质疑,但县令让人贴出所有人的答卷后,再也无人质疑宝儿的才华!他们怎么敢如此诋毁宝儿!”
嬷嬷劝慰道:“毕竟靖林县的事情没这么快传到府城,加上咱家舅爷自打来了家里,一心苦读几乎没出门交际,这时为他说话的人自然就少。”
何止是少,简直没有。
会仗义执言为锦绣出头的几人,几乎都在锦绣每天一封信的问候下,一心扑在读书上,也和锦绣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夏绣闻言思考片刻,让丫鬟从内间拿出一个黑色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十张银票交给嬷嬷:“去,都压宝儿!”
嬷嬷没说话,拿着银票出去了。
夏绣在椅子上闭眼坐了会儿,捂着胸口略显痛苦的喃喃自语:“爹呀,这可是女儿这几年攒下来的一半儿家当了,但愿您老人家说的是对的!”
当然夏绣不知道的是,锦绣在前天,无意间听院里的小厮说了赌坊开盘的事,当即决定拿出两年的压岁钱压自己能得案首。
同时还不忘鼓动周文,两人一起下注,押自己。
同时将这个好消息用书信方式告知其余几人,让其他人看着办,于是赌坊内,被人评价没有眼光的几个压锦绣的人,几乎就是锦绣的几位好友。
而考场内,经过一天的紧张考试,锦绣确定自己书写工整,没有错漏后,拉响了身边的铃铛。
片刻后一名寻考官带着两名衙役过来糊名,在锦绣亲眼见证下将考卷放入专用匣子,并收走所有物品包括笔墨纸砚后,挥手让锦绣离开。
这时的离开也不是真离开考场,而是去专门供考生休息的区域等待正场成绩。
此时考场内考生的吃喝,都由官府负责,锦绣刚坐下吃了一块儿味道还不错的酥皮儿点心后,旁边一阵风似的,就坐了个人。
锦绣打眼一瞧,可不就是之前鼻孔看人的少年嘛!
来人非常自来熟的与锦绣搭话:“我知道你,元锦绣,你是靖林县案首。”
锦绣没什么表情的哦了一声,继续吃糕点,一天考试下来,确实饿了。
来人继续道:“我是时丹阳,靖海县案首,我很欣赏你,不相信你是他们口中说的吉祥物,我认定你是我此次府试中唯一的对手!”
锦绣:兄弟,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锦绣不知道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自然不懂时丹阳到底在说啥。
于是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继续吃糕点。
但时丹阳这人就有个特点,你越是上赶着,他越是觉得你没意思,不想搭理你。
但一旦他认定了你,你要是不搭理他,他越兴奋,因为他觉得自己遇到了挑战,他喜欢这种势均力敌的挑战。
于是他用越加热情的语气道:“这是我的地址,不如我们府试后相约,以文会友如何?我现在住二叔家,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可以去你家,我都可以!”
锦绣用眼神示意:少年,你是否想太多?
然而少年并不觉得自己想太多,他正用热烈的眼神看向锦绣,期待这位小朋友能带给他更多惊喜。
时间就在时丹阳的喋喋不休与锦绣的默默不语中度过,不知过了多久,酥皮点心锦绣吃的腻了,肩膀突然被人一拍,锦绣回头,见到楚舟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身后。
时丹阳被打断,抬头一看发现楚舟,面色立马不好。
锦绣一看就知道这人误会了。
他知道楚舟一年四季这幅表情,时丹阳不知道啊,还以为楚舟是来挑衅他的,当即撸袖子就想干架。
楚舟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心里对时丹阳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他们二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格。
时丹阳的开朗和冯舒年不一样,冯舒年是和谁熟了都能聊得来,毫无心眼儿,因此相处久了,楚舟和冯舒年能说到一处。
时丹阳不同,他的开朗是分人的,要是他看不上的人,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虽没说一个字,但全身上下写满了矜持傲慢。
这两人仿佛天生气场不和,彼此的第一印象差到极点。
眼看两人一句话没说就能莫名其妙打起来,锦绣立马拿出劝架的姿势好好和两人讲道理。
两人都用不满的眼神看向锦绣,等锦绣一个解释。
锦绣下巴一扬,谁都不爱。
眼神巡视半天,最终将目光投在桌上刚被他吃完的点心碟子上。
漫不经心的将点心碟子拿在手里,用非常温和的声音道:“我这人有个原则,就是能讲道理的事情绝不动手,我想你们不会在我面前打起来,故意不给我这个面子的对吧?”
两人刚想摇头。
就见锦绣轻轻松松将手里的碟子掰了一个豁口,笑眯眯的看两人一眼:“我相信二位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两人意志开始动摇。
锦绣手下继续,碟子瞬间四分五裂,然后在锦绣一双肉乎乎的小手下,变成了一堆无用的粉末。
锦绣笑眯眯:“相信两位现在能好好坐下来说话了是吧?”
两人齐齐点头。
楚舟眼底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没见过世面的时丹阳,看锦绣的眼神简直是狂热,恨不得现在就拉锦绣回家,两人促膝长谈,抵足而眠。
在考场度过了艰难的大半夜,第二天天麻麻亮,锦绣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明白是正场成绩出来了。
出了号舍就见一群人挤挤攘攘的往前走,锦绣灵活的钻进人群,顺着人流方向前行,还没到跟前,不知是何人大喊一声:“甲等第一,元锦绣!为何不是时丹阳?这不可能!”
锦绣的第一反应:这为兄弟,莫非你也在赌坊押了钱,还押了时丹阳?
第二反应:兄台,难道你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自己过没过吗?
就在锦绣这么想时,人群不知何时悄悄分开,小锦绣周边自然而然成了真空地带。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人群中央面无表情的孩子。
没错,在场人眼中,锦绣确实是个孩子,将满十岁,一身稚气,脸蛋上还有婴儿肥,长得玉雪可爱,在周围灯火照应下,给本就十分的美貌添加了三分朦胧的色彩,让锦绣看着更为好看。
但再好看,他也还是个孩子啊,这么多大男人被一个孩子压在地上摩擦,心里难免不服,因此周围切切俗语声不绝于耳,对着锦绣指指点点的不在小数。
这时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锦绣一瞧,可不就是周文和冯舒年几人嘛!程远青的发冠都被人挤歪了,楚舟衣衫凌乱,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意外好笑。
就连一向躲着锦绣走的何烈,也不自觉站在锦绣身后,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两方人马莫名进入僵持状态。
锦绣觉得眼下的场景有意思极了,但显然他身边的小伙伴不觉得,周文紧张的握住锦绣的手,小声安抚他:“宝儿,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其余几人也道:“谁让你是我们兄弟!”
锦绣用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怕什么怕?忘了咱们还在场内呢!现在闹事,怕是想被赶出考场三年禁考了吧!”
话音落,周围的气氛突然活跃起来,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发展到刚才那一步。
回过神来的众人,立马散开,人群中传来嚷嚷声:“看过的麻烦让让,再下还没看自己的成绩呢!”
“再下也是,麻烦前面的高个儿仁兄代看一眼啊!”
锦绣:“……”
莫不是脑子真的不好使?
周文看人都散了,才松了口气,放下握着锦绣的手,想起另一件事:“宝儿,你是第一啊!这下算是拿到院试名额了!”
楚舟幽幽叹气:“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啊,又是第三!”
周文用非常敬佩的语气道:“楚兄,你已经很厉害了,府试的水平不是县试可比,但你还是第三名呢!”
楚舟用复杂的眼神看一眼周文,摇摇头不再说话。
锦绣得知其余几人正常都通过了,不管接下来成绩如何,院试资格算是拿到了,替小伙伴儿们感到开心。
顺便激励大家:“虽然拿到了院试资格,但若后两场考的太差,导致整体水平下滑严重,主考官还是有可能取消院试资格的,一定不能放松啊!”
几人哪儿敢放松啊,自从来到府城后,一个个被锦绣书信催着,几乎忘了放松是什么滋味儿。
于是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度过了接下来的两场三天。
等出了考场,空气中传来花香,食物香气,车马喧嚣之声,锦绣站在考场台阶上,一时有些晃神。
“四月了啊!”
天气回暖,街上来往的行人换上单衣,爱美的姑娘身着彩色衣衫,给街上增添了别样的风景。
在锦绣发呆的间隙,夏绣派来的下人和元家带来的小厮围在锦绣身边,已经对他进行了一番嘘寒问暖,顺便簇拥着他往林家马车方向走。
到了马车跟前,锦绣才发现夏绣竟然也来了,虽然身上还穿着冬日才会穿的夹袄,披着厚重的披风,但脸色比起一月前,已然好了许多。
夏绣站在马车前,由丫鬟扶着,对锦绣招手。
锦绣上前略带责备道:“不是说了让下人来接就行,姐姐你身体不好,在家好好将养身子才最重要。”
夏绣满不在乎道:“今儿谁都没我弟弟重要!”
夏绣也是干脆利落的性子,说到做到,这一点上很像元老爷,锦绣自知拗不过,只好将人往旁边的茶楼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