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就是从回来的人口中打探不到任何消息,这才更加叫人着急上火。
刘明是个出身在北地行商家族,从小听着父辈们走南闯北的故事长大的孩子,一心想着将来能成为像父亲,甚至超越父亲的大商人。
他们北地气候恶劣,一个孩子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其间经历无数风雨,每一个儿郎都是北地将来抵御外敌的英雄,因此大多数家族团结,一致对外。
但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刘明的父亲不仅跟着中原人学会了做生意赚钱,还学会了中原男人搞的嫡庶之分那一套。
刘明的母亲不是父亲的正经妻子,因此,刘明在家里,被父亲要求处处让着样样都不如自己,病病歪歪,上不了马拉不动弓,在做生意读书也不是刘明的对手的地处兄长。
这些在刘明看来全是缺点的东西,在父亲眼里都是优点,父亲觉得大哥有中原文人的风骨,有他向往的那种烟花三月细雨绵绵的扬州小调,符合父亲对中原文化的憧憬,甚至父亲想让大哥将来娶一个中原姑娘回家生子,改善他们刘家的基因。
要是中原文人的风骨都是大哥那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刘明觉得北方的铁蹄早就踏破京都,一路南下了,何至于现如今还在边境苦战?
刘明请求父亲,给他一些人马,他要带着人马去行商,做生意,从此不会跟家里大哥争,让大哥安心的像个娘们儿一样,躲在女人的被窝里,窝窝囊囊的继承家产吧!
刘明甚至觉得把大哥跟娘们儿比,都是在侮辱娘们儿,他们北地的娘们儿,可是上马能杀敌,下马就生娃,出了名的彪悍,不像大哥那样软脚虾一个。
父亲虽然生气,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刘明的请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分家。
刘明除了手里得到的人马外,其余的一个子儿都没有。
其他兄弟们都在等着看刘明的笑话,但刘明雄心勃勃,出门就遇到了贵人。
贵人叫周文,前年调任过来的新任县令,贵人的妻子是京城中尊贵的珑玉县主,有着如花般的美貌,刘明觉得他在县令周文的身上,才真切感受到了中原文人的风骨。
看似柔弱,不卑不亢,百折不挠,骑马打猎,提笔作画,信手拈来,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哪里是自家大哥那样,整天傅粉抹脂,专挑白色飘逸的袍子穿,做出来的文章谁都听不懂,一副“你们愚蠢的凡人不配和我高贵的读书人说话”的嘴脸,让人看了忍不住作呕。
县令周文告诉刘明,一路往南边儿走,绕过康来州,达到明安府,那里刚好有刘明需要的机会。
县令说,希望刘明来做明安府和他们北地的信使,将南边儿丰富的物产,有趣的见闻全都带到他们北地。
哦,对了,对于他们北地的人来说,除了北地以北的地方,统统称之为南方。
县令周文给了刘明一封信,让他转交给明安府知州元大人,县令说,元大人和他是多年好友,看了这封信,自有安排。
刘明一路按照县令的指使,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人马,倒买倒卖,将北地的货物转手卖了一路,然后在当地采买,带去下一个地方转卖,因为眼光精准,选的货物美价廉,竟然还赚了不少钱。
本来稍微有些膨胀,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在商业上十分有天赋的刘明,进了明安府后,瞬间就像泄气的河豚,萎了。
无他,在这里几天的见闻,打破了他一贯的认知,刘明虽然见识的不多,但听的多啊,从小到大南来北往只要是跟商队有关的事情,他都能说上两嘴。
但明安府里见到的一切,与他从小到大的见闻不同,也与他这一路见识到的风景迥异,让刘明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当然,更让一行人震动的,还是他们的钱包。
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都想买回去,带到家乡,让父老乡亲们也跟着长长见识,一不小心,一路上开始膨胀的钱袋子早就瘪了。
刘明人机灵,在客栈只住了两天,就摸清楚客栈大部分客人的基本情况,乌压压一片,打眼看去 ,这家经营着金额不下五万的绸缎庄,那人家里经营着一个巨大的马场,谁家掌管着运河上一半儿的路线,一个个说出去,刘明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至于现在,刘明跟着这个自称冯舒年的胖子进到一个光线明亮,窗户上用一种名为玻璃的东西做阻隔的屋子,第一眼就被里面精致绝伦的巨大模型给震住了。
刘明紧张的摸摸怀里放县令周文给自己信的位置,强压住内心的震荡,努力睁大眼睛去听身边的胖子在讲什么,眼睛还要不停的在模型上打转,感觉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已经不够用了。
刘明看的仔细,这模型可不是随便糊弄小孩子玩意儿,单就说外城东岸河边整整齐齐摆放的十来架水车,精致无比,在缓缓转动,一部分水顺着渠道流入城外的庄稼地里,一部分顺着渠道整整齐齐的流入内城,经过一条宽敞平坦的水渠。
而水渠,则围绕整个内城旋转一周,其间又分部出许多不规则的小支流,经过每一条巷子,保证每条巷子的居民都有水可用。
最关键的是:“这些进入内城的水,最终都流入了哪里?为何外城的河流没人加水,却能有源源不断的水流进内城?”
刘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冯舒年早就见怪不怪了,谁能想到,昨晚被锦绣扯着耳朵来这边看的时候,他表现的还不如刘明呢。
现在他已经能十分淡定的嘲笑刘明一声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不过没关系,刘明是他今早接待的第五十八名客人,前面的五十七名,有的表现还不如刘明,当场下跪的也不是没有,刘明在这些人里,已经能排中上了。
想到这里,冯舒年忍不住抬头和从另一道门领人进来的谢六对上,两人都朝对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觉得今天的胜者非自己莫属。
然后细心的第五十八次对人解释:“当然是地下,在我们模型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复杂多变的地下系统需要修建,不过这个就不方便让你知晓了。
现在的模型受条件限制,只能将地下水重新引入河流之中,循环利用,但等到了开工那日,肯定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刘明想象不到建造一个地下世界是多么庞大的工程,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东西舍不得离开,看的非常仔细,像是要将之印在脑子里似的。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每个人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进来参观,时间一到,就要被请出去。
等刘明被冯舒年客客气气请出去的时候,冯舒年从腰间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刘明:“这是简图,你回去可以慢慢看,给你三天时间思考,我们明安府未来十年的规划你刚才也看到了,若是刘掌柜有想投资的意向,就签一下这个意向书。
你投资了,就是明安府的主人,明安府的未来,需要咱们共同添砖加瓦,打造一个完美的世外桃源,还差你一个,你还在等什么?
对了,记得在接待员这儿写我的名字,冯舒年,还记得吗?”
第167章 心黑 物资入股
这三天里, 明安府大街小巷最热闹的大概就是一群富甲一方的商贾像两个闲极无聊的磕牙老汉一样,凑在一起,说着外人听不懂的行话。
“你投吗?”
“我觉得前景非常好, 但目前面临的困难也是非常大的。
风险很大, 那个什么滑轮作业好像不太行的样子,要不就不投了吧?”
“为兄也是这般想的,还有那什么藏书楼,足足有几十层高,拔地而起,先不说工匠能不能做到,就说时间上,也不可能在两年内完成,听起来象吹牛一样, 不靠谱。”
“还有那个地下城建设,听起来就更没谱儿了, 除非当年的墨家巨子在世,否则现如今的匠人, 谁有那本事牵头主持?”
“对头, 宁亲王他老人家请来当院长谁都知道有多好, 但问题是, 他老人家是谁想请就能请来的吗?”
“还汇通天下,成为中原腹地最大的贸易集散中心, 忽悠人的口气倒是挺大。”
“还妄图打通运河,连通南北, 简直痴人说梦!”
“那你也不投了?”
“来都来了,就算不看小元大人的面子,也要看人家元老爷的面儿上啊, 多少投一点吧?”
“那就少投一些?”
“嗯,说定了,少投些。”
两人欢欢喜喜的说完,一转身,冷哼一声,一个吩咐身旁的小厮:“告诉账房,让北边想办法再送十万两银票过来。”
另一个对身边的管事道:“加价,至少要原来的两倍!”
如此种种,比比皆是。
起因皆是那天锦绣让人带他们看了模型图,又带他们亲自去看了一个小型半现代化的施工现场,钢铁水泥半自动化的装置,流水线工程,运作起来速度惊人。
一群人愣是站在旁边忍受风吹日晒,痴迷的看了整整两个时辰,期间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群工人操作。
怎么爆破,怎么平地起高楼,不用精巧费力的砖瓦木屋结构,就用红砖打底,水泥为辅,建造的楼层,一下午功夫,十几个人快速的垒起了三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
虽然看着粗糙,但事后还有装修法子,想想那惊人的速度,还有那坚固的程度,谁人心里能不火热?能没有点儿想法?
反正众人心里有老鼻子想法了,平地建起一座城,一座属于商业化的城,哪个商人会不动心?
当然,其中最免不了的一个原因,还是有元家参与其中,且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参与,虽然元家财大气粗,但要是这笔单子打了水漂,元家怕是也要伤筋动骨,百年内很难有翻身的机会。
很多人下意识就觉得跟着元家有肉吃。
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众人恨不得现在就冲进衙门,直接将按了手印的协议和银票一起高高的举起,请锦绣收下。
可惜不行,衙门说三天就三天,一刻钟都不能提前,说一定要让他们考虑清楚,到时候一旦签了协议,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这可把好些人急得不行,只能出门唠唠嗑儿,顺便说说明安府坏话,企图赶走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对手的样子。
衙门里,谢六和冯舒年程远青三人数着各自手里的单子,笑的嘴角咧到耳根子上了。
谢六十分不讲究的将手指伸进茶杯里蘸湿,又重新数了一遍,心满意足道:“我这里有三十二人签订了意向书,且都是十万打底的,这下我赢定了!”
冯舒年哼哼:“我这里虽然都是十万以下的,但人多啊,人数是你好几倍呢!具体如何还真说不准!”
锦绣现在的做法,就类似于后世的开发商们手里有一块地,又因为有官方背书,画一个大饼,很容易就从民间集资,集资后有的人会直接带着钱跑路。
有的人则用手里的钱开始一期建设,然后在建设一期工程的时候,用现有的成果,继续吸引外来的资金,维持后期开发。
程远青手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却记载着好几位元老爷亲自接待的人,家产百万起步的那种,说是重越千斤也不为过。
冯舒年再一次露出了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土包子表情,痴迷中带着几分憨傻,看着手里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可真怕管不住自己,犯了错误!”
定王冷哼一声:“敢伸手,剁掉!”
冯舒年吓得手一哆嗦,茶杯被打翻,茶水洒在衣摆上,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定王。
不就是炒芝麻饼没有想象中好吃嘛!至于这么记仇吗?
锦绣一拍手掌道:“这只是意向书,一日钱没到手里,我们就一日不能放松!让你们交接的匠人那边都交接清楚了吗?”
说起正事,谢六就正经起来:“嗯,数量和咱们估计的差不多,虽然不多,但一期工程来说,应该够了,后续的会继续想办法。
冯大人那边正带人熟悉工地上的操作流程,一开始速度肯定跟不上,但等上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冯舒年突然好奇道:“锦绣,你就不担心,万一咱们这次筹的钱不够怎么办吗?那到时候明安府是建还是不建?”
建不成也就罢了,事情闹得这般大,最后潦草收尾,不仅发起人锦绣会成为一个笑话,而且元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声誉也毁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不仅冯舒年好奇,其他人也很好奇,伸长耳朵都在等锦绣的一个答案。
锦绣自信一笑:“难道你们对我这个计划没有信心吗?”
说实话,还真是有。
锦绣话音一转:“就算没有别人,我元家也能想办法将一期工程给完成,只不过是麻烦些而已,到时候有了一期工程打底,见到效果,哪个傻子还会拒绝到手的金钱?”
有钱了不起啊?众人不约而同的想。
有钱还真是了不起,真踏马的好羡慕啊!
其中像是喝了一整壶老陈醋的就是定王本人了,他卑微的发现,身为皇子,天家贵胄的他,手里的银钱还抵不上锦绣将来能继承的家业的一个零头,何其可怜!
酸的牙齿都倒了。
元老爷子在旁边笑眯眯的打断这不断往外冒酸气的氛围,将手里的账本交给寿管家:“这两天外面传来的消息都很正面,迟疑的人不少,毕竟这是亘古未有之事,没有前例可循,有人不想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上面是非常正常之事。
但胆大心细的也不在少数,其中不少人已经暗中调集银钱,动作很隐秘,但还是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说到这里,元老爷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一个名叫刘明的托人给我捎话,说他们商队本身拥有的银钱不多,但也想参与到明安府的建设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