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一番敬酒,引发了文武百官们对五凤与雪狼族战局战况的关心,而伊浵也成为他们关注的对象,每个人见了她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纵然是在围场内,百官们仍是有办法弄一些珍奇的养胎补品送到她的营帐,而且,一个比一个厚重。
伊浵也没有拒绝,随后便命人从靖王府的府库内运来厚礼,又一个个回送回去。
那些收到回礼的官员皆是欣喜不已,因为伊浵送得比他们送得大都贵重两倍有余。
而围场内的众臣与皇帝议事时,也大都对凤伦歌功颂德。
伊浵心如明镜,这一举终是没有胜的希望,而且,她还可能会成为凤敖霆要杀的第一个人。
凤敖霆没有再来关心她的胎儿,更没有与在海棠阁般厌恶地盯着她,纵然看见,他也装作没看见她。
看得出,他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杀凤伦。
她的作为,这才算有了成效……这一切,也只能给自己和凤伦争取多一点时间罢了。
她已经让苏嬷嬷通知阿斯兰,希望他可以帮她。
这是她第二次求他,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她知道他会心痛,会伤心,但他一定不会拒绝,她笃定,他一定不会拒绝。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还是没有消息?
她不得不提早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杀机,所以,饮食,出行,皆是小心翼翼,不敢落单。
好在随行来到围场之后,皇后也没有再限制她的行动,她每日必找一个位份半高不低的妃嫔聊天解闷。
那些妃子见她总孤零零的一个人,倒也乐得相伴,随行而来的妃嫔,只有穆静怡一个受宠,她们也都闲着。
伊浵也慷慨,该送礼的送礼,该打点的打点,那些妃嫔议论起来,都说伊浵这位靖王妃比坤乐太子妃可人多了。
这日,良妃寝帐中坐满了谈笑的妃子,大家正说到伊浵和凤伦成婚后那场家宴的盛况,越是让伊浵觉得满心寥落。
当时凤伦步步为营,弹指间江山可定,却只错了一步,便落的如今败局,他在战场厮杀,她则在这里陪着笑脸,一天一天地争取苟活下去的机会。
临近晌午,去树林中狩猎的猎队返回,马蹄声轰轰如雷,震得地面都在晃动。
“恭喜殿下满载凯旋。”
凯旋?伊浵在良妃寝帐内听到这个词,急匆匆地丢了手上的茶盅冲出来,贤贵妃见她神色仓惶,忙跟出来,示意宫女扶好她。
伊浵在营帐不远处寻到那个马队,正好看到凤羽穹下马,太子妃坤乐带着一众随侍,跑着迎过去。
原来大家指的殿下是太子,大家说的凯旋是狩猎凯旋。伊浵脚下虚浮地踉跄晃了一下,心中又是失望,又是绝望。
察觉到贤贵妃担心地盯着自己,她看过去,摇头一笑,“母妃,我没事,我只是以为凤伦凯旋回来了,我怕他会回来,却又盼着他回来,自己竟也糊涂了。”
贤贵妃自认为在皇宫这些年,早已经变得冷血无情,她自己的女儿可以奉旨交给太后扶养,她在后宫里悄然地生杀予夺坐上高位,甚至密谋篡权。但是,看到伊浵疲惫清苦却故作坚强的笑,她的心竟如针刺似的痛。
贤贵妃柔声无力地安慰,“伊浵,伦儿会没事的。”
坤乐千娇百媚的声音传来,“殿下,您昨晚答应我猎一头梅花鹿的,可猎到了吗?”
“在后面笼子里关着呢,还是活的。”凤羽穹接过她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汗,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立在远处的伊浵,一接触到她忧郁的眼睛,他皱了下眉头,又移开视线。
坤乐依到他怀中撒娇,“活得岂不是还得养着?人家不要活的,人家想要一双鹿皮马靴。”
昂泰忙道,“太子妃,梅花鹿腹中有了子嗣,太子殿下不忍,所以就活捉回来了,若是能养在御花园里,大家都能看到活的梅花鹿,也是一桩美事呀。”
“不过是只畜牲,杀便杀了,什么美事不美事的?这是太子殿下给我的,我才不要让大家观赏。”坤乐拉住凤羽穹的大手,“殿下,人家也想和你一起骑马,可不能没有漂亮的马靴。”
“太子殿下,伊浵恳请您,放了那头有孕的梅花鹿。”
伊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远远看着关在笼子里哀鸣的那头母鹿,她竟仿佛看到了挣扎的自己。
凤羽穹转身,就见她正跪在地上。
伊浵见他不语,以为他不同意,便又道,“陛下明令,此次狩猎,旨在散心,不在狩猎,请殿下开恩。”
她海棠红的纱袍上绣着片片银色花瓣,裙摆袍袖铺展在她周围,娇美倾城的脸儿掩映其中,楚楚动人。那盈盈欲滴的泪,在她满含恳求地花瓣似的水眸里打转,发髻步摇簪上三串细致的珍珠垂坠脸侧,因为她的举动光芒流溢,越是衬托地肌肤水嫩,吹弹可破。
纵然她身怀六甲,有着别人的孩子,她还是美得让他情难自控。
那天在椒房殿,他让昂泰提前出去知会沈弘泽,不管探脉是男是女,都要他说暂时探不出,这样,她还能暂时保住一条命。届时,她堕胎之后,他会想办法让她回到他身边。贤贵妃的突然晕厥,打乱了他精心布好的计划……
自从嫁给凤伦,伊浵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地与他讲话了。
其实,刚才打猎时,一看到这头梅花鹿,接触到梅花鹿无辜的眼神,他就想到了她,这才捕了回来。
没想到,她竟也对这梅花鹿有怜悯之情。
几乎未加思索,他便开口下令,“昂泰,放了那头鹿。”
“是,殿下!”昂泰走向笼子。
“不准放!”坤乐这就闹起来,“殿下,你昨晚可是答应人家的,怎么别人一跪你就要放了那头鹿?那是给我的!”
凤羽穹哄劝,“改天本宫再给你猎一头就是。”
“不要,我就要这头!”坤乐白了眼跪在地上的伊浵,愤然从他腰间抽出剑奔向笼子。
伊浵不可置信地闭上眼睛,她本是一番好意,却没想到,自己的恳求,反而让那头可怜的鹿死得更快。
千钧一发,她咬住牙根,大声说道,“太子妃乃是将来的国母,理当仁爱天下,若是您连一头有孕的鹿都不能放过,众人会如何看你?”
刺向母鹿的剑嘎然而止,坤乐咬牙切齿地转头,本是瞪向伊浵,却不经意地注意到,周围人看待她的恭敬眼神,已经因为伊浵的一句话而改变。
“穆伊浵,你不和我对着干不称心是不是?!”
“太子妃误会了,伊浵只是可怜那头有孕的母鹿而已,它只是个小生命,只是个可怜的母亲。太子妃也是由您的母亲生养长大的,孕之苦,生之痛,太子妃身为女人也当清楚,您锦衣玉食,华服美衣,样样不缺,又有太子殿下的无限宠爱,不过就是一双马靴,让尚宫局的人选了现成的上好的兽皮做成便是,何必非要为难那个可怜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