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看了眼凤伦,两人眸光相触,皆是平静地毫无波澜,仿佛这会儿只是两个熟人的偶然相遇,无需太多言辞与对方打招呼。
伊浵也注意到了这种不寻常的平静。
这两个人早先便是水火难容,就算不曾兵戎相见,也彼此敌视,更何况,他们一个是五凤国君,一个是曾经卧底在五凤王朝的御医……天凌女王最倚重的人,就算凤伦不追究黑豹从五凤王朝探查到多少秘密,也不该以如此平静的眼神视之。
就在伊浵疑惑不解之时,她身体突然悬空,她这才发现,黑豹已经横抱起自己,朝树林出口走去,她只能勾住他的脖子,稳定自己的平衡。
“伊浵,你看清楚要伤害你的人是谁了吗?”
“是……是花暝司……”伊浵迟疑着,随口说出这个让她憎恶的名字。
“你怎么会来了树林?我不是不让你进树林的吗?我明明叮嘱了你,这边是护卫防备死角,巡逻容易疏忽。”
是呀,正是因为他的叮嘱,她才来到树林的。若是他不说这边是巡逻死角,她可能就只是在那片假山中与阿斯兰见面。
伊浵冷静下来,才开始怀疑,这会不会也是一计?!
难道,他们早就知晓阿斯兰已经来到天凌国的事?
阿斯拉说,他戴着易容面具已经三天。他出入五凤王朝丞相府和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轻功高超绝伦,入天凌皇宫何需三天才见到她,他一定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她意想不到的状况。
而她腹中的骨肉分明能感觉到父亲喜怒,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却无计可施。
“伊浵?在想什么?我问你为何会来了树林?”黑豹虽然声音温柔,口气却强硬。
“我在假山那边来着,是被……是被花暝司拖进树林的。”
“他有没有咬你?”
“没有。我大叫之后,他就消失了。”
两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远,凤伦站在原处,目送他们离开,视线凝注于那个让他此生最快乐的倩影,心中悲怆无奈。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最恩爱的夫妻,那一曲象征他们是普天之下最相爱夫妻的《游园惊梦》,竟然真的成了一场瑰丽绮梦。
她那时的歌声幽幽如天籁之音,绕在他的笛声里,只在他心里回绕不绝,缠绵悱恻。
爱,的确没有终点,可他们却终于还是到了终点。
如今连见一面都尴尬疏离,他好不容易强自准备好的关心与热情,都被她视如洪水猛兽。
他分明记得,她当初以凤露的身份入嫁雪狼族时,他们是好聚好散的。难道,只是因为她对他隐瞒,对他歉疚,就这样对他退避三舍?
直至最后一个搜寻的护卫撤离树林,他还是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他嗅得出,这片树林中,还有一个同类。
而他的同类……阿斯兰,从树冠上矫健无声地纵身而下,狂猛地霸气凛然压迫人心,让凤伦也不禁忌惮三分。
“你等在这里,是要找死,还是要寻仇?”
“夺妻之恨,我凤伦铭记于心。”他心中权衡,若是打斗的话,能有几分胜算。
阿斯兰冷哼摇头,“哼哼,夺妻之恨?荒谬!”
“还有,我五凤王朝失去的国土,也终将收回。”
“哈哈哈哈……”阿斯兰仰头大笑,似听见了天底下最狂傲最无稽的笑话。“收回?凭你?”
“你大可以拭目以待。”
阿斯兰走到他面前,鄙夷低沉地警告,“你我终将对决于战场,不过,伊浵嫁给你,不过是在我允许之下的权宜之计,她是我的妻,是我雪狼族未来的王后,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否则,别怪我把你的五凤王朝毁于一旦。”
凤伦冷笑,“是,她现在的确是你的妻,却有了别人的孩子,这个绿帽子,你戴的还真是踏实。”
“绿帽子?哼哼,自尊,名声,对于我来说,一文不值,只要她活在我身边,胜于一切。总好过,在她奄奄一息之际,你的家人将她围困于一处矮帐,等着她断气的好!实话告诉你,当初,是我救了她。”
凤伦震惊,往事犹如破碎的纸片,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他最后一次以靖王的身份出征凯旋,返回皇宫,将她从太后寝宫的密室里救出来,带着她出宫返家,经过皇宫大门时,正碰上雪狼族使者。
那使者说,“陛下交代末将,有笔交易,小姐应该没有忘记。”
“交易?”当时,他咬住牙根,质问怀中的她。“伊浵,你瞒了我什么事?为什么一个陌生的狼人都知道的事,我却不知道?”
“……”
“伊浵,说话。”他受不了这种隐瞒。他的胜仗,他的厮杀,那些死去的将士,似乎都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努力,不过是她交付了沉重的代价换来的,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仿佛被掌掴了一个大嘴巴。
“凤伦,皇上皇后要杀我们一家,我用尽了浑身解数,也寻不到一条活路。而雪狼族在拖延着五凤王朝的大军,左右都是死,所以,我和一个雪狼族人做了一笔交易。雪狼族撤军,我活过来,而你凯旋得到你想要的皇位。”
“那个雪狼族人是谁?”
“对不起,我不能说。”
“交易的代价是什么?”这一点,他也应该知道吧?
“这……我也不能说。”
当初,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想说,对他隐瞒了一切。
原来,她和她最爱的男人做了交易,她离开丈夫,去雪狼族与她被俘的父亲团聚,并以凤露公主和亲的名义,与最爱的情人长相厮守!
这一切,如一把长剑,洞穿了凤伦的心口。
那些生离死别的纠葛,那些沉重的伤害,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还有他失去的至亲骨肉,都让他痛不欲生,追悔莫及,脸色煞白,无言强辩。
穆伊浵,她的喜怒哀乐,都那样真实,那样单纯,怎么可能和另一个男人玩弄他的感情?!
阿斯兰冷视着他神情阴郁复杂的脸,说道,“不管她发生了什么,都是我祺尔钦勒金的妻子,这就是我和你凤伦的不同之处,也正因为如此,伊浵才从没有爱过你。”
凤伦狂怒,“你胡说,她是真心爱我,她对我的爱,是你无法理解,也不曾知晓的,她曾经与我同甘共苦……”
阿斯兰不想听那些,他憎恶打断他,“是么?那又为何,在夏州时,她会偷偷来见我,求我带她远走高飞?!你玩弄了她那两个最贴心的丫鬟,还杀了她们,从那时起,伊浵便了解到,你心底有多么阴暗,她就算喜欢你,就算曾经说爱你,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害我杀了她两个贴身丫鬟的人,不正是你么?”
“哈哈哈……当然是我。”阿斯兰耸肩,坦然承认,“你笨得愚蠢,笨得可笑,做了坏事,还一副受伤者的姿态,试问,哪个女人会喜欢你这种人?”
“……伊浵绝不会和我逢场作戏!我和她,也曾经有一个孩子,那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