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扬面前的桌子上有几个杯子,每个杯子里都有一些残余的茶叶,显然周三爷刚刚在这里还招待过别的客人。
王扬注意到有两个杯子里面却是一滴茶水都没有动过,周三爷在看见这两个杯子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微微的怒气。
让人将桌上这些东西都拿走,周三爷换上一套新的茶具,重新泡起茶来。
这是一套非常高档的功夫茶具。而周三爷泡茶的动作也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洗杯泡茶,脸上的表情很淡然。就好像刚刚的怒气与无奈都不存在过。
周三爷最后递给王扬一个小茶杯,王扬双手接过喝了一口。
“李荒,这茶怎么样?”
“很好。”王扬面色不变。
“呵呵,你能喝的出来?”
周三爷看着李荒笑了一下,而王扬则神色从容地说了一句不能。
他不知道周三爷卖的什么药,但是不能就是不能。他的过去行走在刀尖浪口之上,自然没有心情去品什么茶。而回来的这两年,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对茶道有研究的。所以自然是喝不出来。
不过王扬知道周三爷尽管平时一副波澜不惊,其实却是个惯爱听好话的。顺着又补了一句:“三爷对茶道很有研究,所用的茶自然也是错不了的。”
周三爷又笑了两声:“我倒是喜欢你这直爽。”
接着他很认真地打量了李荒一眼:“我本以为你是会有话和我说的。”
李荒则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话说。”
“哦?你不怨我?”周三爷听到李荒的话之后倒是显出了一份惊异的神色。
“没什么好怨的。是我自己说需要个机会。况且三爷是真用心找了人来教我。”
对于这一点,王扬到是真的挺感谢面前这个人。要不是这一星期的训练,他就算想爆发也要畏首畏尾。这样一来,倒省下他四处找借口的麻烦。那两个被周三爷派来训练他的人已经退休回去过日子去了。想来也不会再和这边有什么联系。那些人教了他什么,用了什么法子自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到时候还不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周三爷听到王扬的话后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而是转了一个话题,手划过面前的茶具后说道:
“李荒,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罢了。其实你说的没错,这些茶叶的确不是凡品。就连这套茶具,都是几万块加元的高档货,件件都出自名家之手。而这罐茶叶,就算在华夏也要上万元一两,到了加拿大之后更是翻了一倍。这两样东西算是很贵吧,可以说是常人难以一用的好东西了。但是实话和你说……”
周三爷拿起面前的一个小茶杯,一边把玩一边说到:“其实我也和你没什么两样,根本喝不出这东西到底好在那里,在我的眼里,这点子茶叶还没有金子值钱,价格却比金子还要贵一倍了。”
周三爷笑着摇摇头:“从年轻的时候飘落到这边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哪有心思去研究这个,其实这东西在我嘴里,比起以前在老家喝的大腕粗茶,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我常常再想,也许当初之差一步,我就不用过这种日日飘零的日子了。”
“三爷言重了,若是没有你,也没有今日的竹帮。”
“诶,”周三爷扬了扬手示意王扬无须继续说下去,“这种话我听了太多。李荒,从你第一天来这里开始,我就认为你是不一样的。你还年轻气盛,没有被太多的世俗污染。偶尔还愿意说两句实话,愿意听听我这样的老人家唠叨,所以我才会时时找你过来。”
王扬听到这里的时候,果然适时地沉默着不说话了。
“其实我对茶道也并无半点兴趣。但是却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弄上一些。茶道象征着身份,我现在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要做合乎我身份的事情……如果我请其他的各位老大来喝茶,但是上的全部都是平时喝的大铁缸子和粗叶茶,想必还未坐下就没人肯尊敬我了。
所以,我必须摆这个谱。不但要摆,还要像模像样地一件一件全部给它摆完,做足全套的架势。甚至我还向茶道里的大师专门学习了品功夫茶的诀窍,甚至背下了一套称赞茶的词句。这一切却不是我愿意的,而是这一切,全部都因为我需要!”
王扬隐隐听出了周三爷话中的深意,但却不知道他到底要暗示什么。
周三爷再次将目光放在王扬身上,神情间不乏遗憾之色:
“李荒,说句实话,竹帮这么多年,我很少能见到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了。我很高兴那天老四没有犯糊涂,而是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那天我让你在两条出路中选一条,你给的结果也十分让我满意。接着你展露出来的头脑和实力,甚至这一个星期来的表现,都让我中意的很。”
周三爷一连用了几个满意的词语,看着王扬的眼神也有着明显的情绪波动。这显然是不常见的。
“李荒,既然你当初选择了这条路,想做一些大事,那么一切就要遵从这个圈子里的规矩。你一直展现出来的能力,我都十分欣赏,而且你救了周离和老四,按道理我应该关照你,感激你。但是或许连你也会认为,是我亲手把你推到了火坑里!”
“三爷言重了。”
周三爷见李荒仍然是这句话,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论资质,论身份,轮地位,这个事都不应该由你来做。本以为你会在当时就怒气冲冲地回来找我,或者是打通那个电话……”
周三爷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是你没有,在我听说你决定接受那个任务时,你不知道我当时心情是多么地复杂。我想到过你会生气,会愤懑,会觉得我骗了你,会拿着电话狠狠骂我一顿,甚至会孤身一人逃跑,但是我最没有想到的是,你接受了那个任务。没有一丝恼怒,没有一丝愤懑,只是平静地接受了那个任务……”
继续阻止了王扬的话,周三爷继续说道:“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你有了一种改观。不是说你之前不够好,而是我还不能真正的去信任你。然而你在回来之后继续拒绝了来找我的提议,我才是真正的佩服你。李荒,你现在称我一声三爷,是因为我当年也是一阵风一阵雨,拿着家伙平了多少对手,一步一步地闯出来的。若不是如此,底下的人拿什么信我服我,拿什么对我唯命是从!”
周三爷拿着手中的茶杯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李荒,站在周离父亲的位置上,站在老四兄长的位置上,我对不起你。但是站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上,我却不能为我的决策后悔!这一战,竹帮可以说没有能赢的可能……我不想让底下的人白白送死,可是又偏偏不能输的难看!竹帮这些人里里外外我都看的清楚,我现在手里拥有的最大变数,就是你!”
王扬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想说句什么,却又生生压抑了回去。
“李荒,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老四跑过来和我大吵了一场。
我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的确是委屈你了。但是你也说过,要成大事,想做大事,就算是前路坎坷也要留下。这件事你可以看成我周三不仁不义,但是同时,你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挑战!”
“这个地方就是如此,想要搏出位,必须要做出轰动的大事来才可以。
但是现在太平天下,就算几个势力间有所争斗,打打杀杀的机会又哪有那么多!即便是看一些人不顺眼,也只能是暗中派出去一两个人下手就完了。想成大事谈何容易!”
周三爷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回想起了当年自己进入竹帮的情景。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又转做一种矛盾与揪心:“李荒,我不求能让你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也不求你赢了比赛,我找到能联系到的最好的人来交你,为的是你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一条性命。只要你能活着下来,那么你在竹帮的年轻一代,甚至老一代里都会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呵呵,这句话看起来情深意切,王扬不由心中感动。但是在他了解,竹帮与明铁会的擂台上,没有一个不是蒙着白布下来的。这人让他活着回来,岂不是又把所有风险推给了自己?
想到这里,王扬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对周三爷说道:“三爷,我明白了。谢谢您的苦心,既然我答应了,就不能是冲着打输去的。”
“好!”周三爷叫了一个好字,眼神有难以掩饰的赞许,同时也有一丝丝的复杂。叹息了一声过后,周三爷再次幽幽开口:“想当年我们初来竹帮的时候,何尝不是一副被人欺压的景象。现在竹帮的天下,无一不是靠着那时候的一刀一斧拼出来的!而在我们华人登上北美,组成竹帮之前,用的又何尝不是一腔热血杀出的血路!能够在他人的打压之下崭露头角,靠的就是不怕死,敢打敢拼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