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七看着他,再次认真地说:“昨天晚上我喝醉了。”
陈鲟知道她什么意思,默了片刻后应了声:“嗯。”
苏新七拿捏不准他的态度,心里暗自揣摩了下,不知道还要不要接着解释昨晚的事。
她正纠结着,陈鲟开口了,“冯赟在大屿?”
苏新七没料到他会主动问起这个,愣了下回道:“嗯,他就住在滨海区,离我住的小区不远。”
陈鲟闻言睁开眼,皱起眉头看向她,语气稍稍急促,“你故意的?”
“噢。”苏新七说:“我想离得近点可能会收集到一些证据,而且,他知道我在盯着他,也就不敢再做坏事。”
陈鲟沉声,“你把自己当警察了?”
“我没有。”苏新七侧过身,解释道:“我有安全意识,不会以身犯险的。”
陈鲟缄默片刻,再次问:“找到什么证据了?”
苏新七沉默了几秒,沮丧地说:“除了祉舟留下的那本日记,没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当年冯赟……”
她顿了下说:“李叔王姨整理祉舟的遗物时发现了这本日记,当时冯赟已经离岛,他们报了案,警察也去学校里调查了,但是一无所获,校长说端午祭那晚冯赟和他在一起,他们喝醉了,第二天上午才醒来,醒来后还一起去了趟学校。”
“而性侵……”苏新七停了停,才接着说:“更讲究证据,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要找物证几乎是不可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岛上能问的人都问过了,也没能找到人证。”
苏新七翻了下身,“他创办了家教育机构,我觉得他还有可能对未成年人下手,这几年我一直注意他的动向,也关注过他的学生,但是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有老婆有孩子,在教育界声誉也不错,不会有人相信他会性侵学生,可是祉舟……”苏新七想说祉舟不会说假话的,但话要出口时她忽然心念一动,噤声一秒才接着说道:“祉舟没必要在日记里说谎。”
陈鲟大概能猜出她那一秒是犹豫什么,他睁着眼沉默,时隔几年回忆起了李祉舟这个人。
虽然当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交集不多,更因为苏新七,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他记得他们之间比较深入的一次交谈,就是有一天晚上,在天台上,李祉舟让他离苏新七远一点。
陈鲟隐约还记得他承认了自己因为耳朵失聪而自卑的事,现在想来,他那样的性格的确很容易受人操控,他也不止一次看见他和冯赟走在一起,举止亲密,当时他并没有多想,岛上民风淳朴,且五年前网络并不发达,这类新闻也不多,谁也不会往那一方面去猜测。
“我曾经在红树林碰见过他。”陈鲟忽然说。
苏新七一个激灵,微微撑起身看他,“谁?冯赟?”
“嗯。”
苏新七凝神思索,“祉舟不会自杀的,他在日记里还说和冯赟谈完要找你道歉,如果那天早上真是冯赟约祉舟去的红树林,那他就很有可能是把祉舟推下水的人。”
“但是校长说……”苏新七的脑袋在快速转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情绪也些微激动,“是不是他喝醉了不知道冯赟早上出门了,还是……他撒谎了?”
苏新七忍不住说:“校长可能是一个突破口,我可以从他身上找找线索。”
她话才说完,忽然被人搂了过去,陈鲟抱着她,声音微冷,“破案上瘾了?你是律师,不是侦探。”
他语气虽然不好,但苏新七知道他是好意,她在他怀里笑了下,说:“我认识一些警察,可以私下拜托他们帮忙。”
陈鲟忽想起雨夜那天,他在写字楼下看到的那个警察,她说“他们”,看来还不止一个。
苏新七身上一紧,察觉到他搂着她的双臂使了劲,忍不住出声:“陈鲟?”
“睡觉。”陈鲟突兀道,语气不爽。
苏新七有点莫名,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不快了,她抿了抿嘴,见他似乎没有再交谈的意思,也就不再开口。
她在陈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大概是今天忙了一天,牵挂了一天,晚上又运动了一番,她本以为今晚注定难以入睡,可闭上眼,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很快就有了睡意。
陈鲟听到怀中人的呼吸平稳绵长,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细细打量她,她睡颜安稳恬静,在睡梦中毫无防备。
陈鲟看得出神,过去的几年他不是没被女人追过,可无论是谁他都不曾有过心动的感觉,他一度对男女之情嗤之以鼻,认为爱情是世上最不值当的感情,可现在他却又再次和她纠缠在了一起。
他端详着她,在想她和别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他偏偏只对她有感觉,明明一开始他是打算把这段感情收拾干净的,现在却有越陷越深的征兆。
陈鲟摸了下苏新七的脸,忽想起罗粤的话,他大概真是被她下蛊了。
第72章 中秋
苏新七一觉安稳睡到天明, 悠悠转醒时晨光微熹,一缕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投在地面, 一室生辉。
她迷瞪了会儿,背后传来的温热让她一阵心安,陈鲟的手臂被她枕在脑袋下,她侧着身伸手去摸他的手, 他手掌硕大, 掌心还有一道淡淡的微微凸起的疤痕, 是当时帮她父亲捻船时留下的。
她恍了下神,又轻轻地翻过他的手,他的手背上还有几道极其不起眼的细小疤痕, 这是在石头岛上为了保护她被牡蛎壳划伤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 疤痕都没有褪去。
总有些痕迹留下, 为他们的曾经作注脚。
苏新七觉得她和陈鲟现在的关系似是向好, 但总差点什么, 不过她已经想开,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通过言语就能解决,只要他还愿意给她机会, 她会身体力行地把真心证明给他看。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下那些疤痕,眼角微润,心念一动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下他的掌心。
苏新七松开他的手,正想悄悄地掀被起身,身上一重,陈鲟不知何时醒了,翻身伏在她上方。
“在做什么?”
苏新七心虚, 眼神飘忽,“你醒了啊。”
陈鲟早在她醒之前就醒了,不过看她睡得熟就没动,却不想看到她背着他做了那样亲昵的举动,本来大早上的他就有生理反应,她又来撩拨,无疑是火上浇油。
陈鲟盯着她看,正犹豫着想太过频繁她吃不吃得消,苏新七倒像是看出了他的迟疑,一只手从他胸口缓缓滑下。
两人早起消磨了点时间,等收拾妥当,日头已高。
陈鲟开车把苏新七送到了写字楼附近,找了个地方停下车,苏新七解开安全带,回头说:“我走了。”
陈鲟点头。
苏新七开门下车,正巧碰上卢成,他隔着段距离朝她招手,热情地喊:“小七学姐。”
陈鲟听见了,眉间不由一皱,心想现在怎么是个人都能叫她“小七”了。
苏新七朝卢成挥了下手算是回应,又弯下腰对着车内挥了挥手,说:“开车小心。”
陈鲟把车窗户降下,余光看了眼还等着她的年下男,忖了忖说:“要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苏新七绽开笑颜,点点头:“好。”
苏新七等陈鲟把车开走后,转身往写字楼走,卢成等她走近,和她一起进楼。
“你怎么也来了?”苏新七问。
“来取点东西。”卢成刷了门禁闸机的卡让她先进去,又问:“大过节的,王律自己加班不够,还要把你薅来啊。”
“这都快赶上周扒皮了。”他小声嘀咕。
苏新七听完一笑,解释道:“没有,是我有点工作没完成,今天上午来补一下。”
“那你下午有空吗?今天中秋,我们博饼去啊。”
苏新七摇了下头,婉拒道:“不了,我和人有约了。”
“和谁啊?”卢成不掩好奇,看着苏新七问:“小七姐,早上开车送你过来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苏新七本意不想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私事,但又想起章筱筱平时在律所说的话,她说卢成对她这个学姐有意思,不管她是不是开玩笑的,卢成又是个什么想法,苏新七都觉得自己应该表个态。
“嗯。”苏新七点了点头,淡定地按了电梯。
卢成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他耷拉着肩,语气幽怨,好像不太相信似的:“杨姐前段时间还说你单身呢。”
苏新七淡然一笑,说:“我才把人追到手。”
卢成闻言傻眼了,不可置信地说:“学姐,你倒追啊?”
“嗯。”苏新七应得坦然。
卢成一脸歆羡,“你男朋友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苏新七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说:“我才是比较幸运的那个。”
电梯门开了,苏新七先行走进去,卢成紧跟其后,放假期间,去写字楼加班的人不在少数,一会儿功夫,电梯里就站了七八个人,有人在,卢成也就没再追问苏新七的恋情,全程生无可恋地倚着电梯墙,四十五度仰望摄像头。
从电梯里出来,苏新七和卢成往律所走,才至门口,迎面碰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李溦。
“李检。”苏新七颔首。
李溦朝她点了下头,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卢成回头看了眼,对着苏新七低声说:“我们来晚了,战争刚结束,你说李检和王律会不会在办公室里打起来了?”
“不会的。”苏新七失笑。
“悬。”卢成有理有据道:“我看就是因为那个死刑复核的案子,王律要争取改判无期,李检肯定觉得他又罔顾王法了,你看,都气得直接杀上门了。”
苏新七知道内情,但笑不语,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包,又往王峥的办公室走,打算和他打个招呼。
王峥办公室的门开着,苏新七敲了敲门,“王律。”
王峥抬头,“来了。”
他把手上的文件放下,善解人意道:“今天忙完就早点走吧。”
苏新七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想来是李检的功劳,她想了下,趁机说:“王律,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
苏新七就把孟芜学校的那个案子简要地说了下,王峥问:“你想知道谁接的这个案子?”
“嗯。”苏新七说:“我想跟进了解下。”
王峥沉吟片刻,抬头看着她,问道:“你相信家长的话,认为那个老师的确性侵了学生?”
苏新七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告知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觉得那个学生性情大变不会没有原因,而那个老师的行为确实不妥,他给的理由站不住脚。”
王峥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苏新七说:“你先入为主了。”
苏新七和王峥说过李祉舟的事,此时面对他的质疑,她没办法否认。
“警方没有立案就说明目前证据不足,你是律师,如果预设了立场,就没办法保持客观,你以为走的是捷径,其实是弯路。”
苏新七抿着嘴,受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王峥微微抬首,示意她:“去忙吧。”
苏新七知道他这意思就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她微微弯了下腰,直起身又看了王峥一眼,犹豫了下还是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提醒道:“王律,你这边……蹭上东西了。”
王峥表情微凝,很快又一脸平静,摸了下嘴角,从容道:“哦,早上吃了三明治,沾上酱了。”
明明是吻印,还说是酱,苏新七看破不说破,离开王峥办公室后才忍不住露出笑来,觉得恋爱中的大佬还挺可爱的。
苏新七急着去找陈鲟,早上的效率极高,她把手头上剩余的工作处理完,把几份文件发给王峥后,收拾好东西,和王峥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