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沉默了一阵,说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那驼子和麻子明明身负最上乘的武功,为何装成那般不堪,刚刚听到他们一番交谈,才知道他们竟是有意如此。”
风萧萧四下打量了一下,恍然道:“这船全是由竹子建筑而成,难怪如此轻便清凉,不过并不隔音,咱们说话也要小点声才是。”
邀月一直能听到船头人说话,船头那几人自然也能听见他俩现在的谈话。
邀月瞟了风萧萧一眼,冷冷道:“你从来都是顾虑良多,干什么都畏首畏尾。”
风萧萧苦笑不语。
邀月一点压低声音的意思都没有,继续道:“驼子叫楚留香,麻子叫姬冰雁,他们跟着中原一点红混上船来,是为了找一个叫石观音的女人……”
她说到“石观音”三个字,本来冷漠的目光竟像火一般燃烧起来。
最美丽、最毒辣、最无情、武功又最高的女人,只能是她!
她的气势实在太凛冽,寒意萦绕不休,整个船舱霎时间竟像是成了一座冰窖,冷的刺骨,冷得渗人。
风萧萧小心翼翼的瞧了她一眼,道:“然后呢?”
邀月道:“没有然后了,他们三个都被擒住了,被押在船舱的最下面。”
风萧萧忽然笑了,笑嘻嘻的从床上跳了起来,连续蹦了几蹦,将地板踏得咚咚作响。
能将楚香帅踩在脚底下的机会可不多,这种感觉爽极了。
突听一声鹰啸,接着,“沙沙”之声,动地而来。
风萧萧停住蹦跳,侧耳道:“听声音,好像又来了一艘同样的船。”
邀月淡淡道:“我刚才听他们说了,这条船本就是去和石观音汇合的。”
风萧萧皱了皱眉头,道:“他们是谁?楚留香?姬冰雁?”
邀月道:“将楚留香擒住的人……”
说到这人,她的神情竟起了一丝的变化,道:“是个叫吴菊轩的文士,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
能让她动容夸赞的人物,必定有极其过人之处。
风萧萧沉吟道:“他们既然言谈不回避,说明已将咱们当成死人了。”
邀月冷冷道:“所以我也不回避他们。”
言外之意,是将船头那几人也当成死人了。
几句话的功夫,船头那边脚步之声响起,显然那艘船已经到了。
只听红衣女子的语声缓缓传来,道:“弟子长孙红,叩见夫人。”
风萧萧道:“石观音到了。”
他的神色有些惊异,因为他听到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
他甚至能轻易分辨出是男是女。
唯独少了一人,少了长孙红叩见的那个人……石观音。
直到那几人客套恭维话完毕,脚步声重回船舱。
一个优美动人,光滑得像缎子一般的声音,才带着笑缓缓道:“两位天皇贵胄,功高盖世,日后凌霄阁上,必有姓名,贱妾又是何许人,两位如此客气,倒教贱妾置身无地了。”
这语音美的太极端了,竟比萧咪咪还要娇媚,比苏樱还要空灵,简直是仙子与魔女的复杂交缠……明明同时蕴含着两种极端,却偏偏混合的如此融洽。
风萧萧的面上浮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像是突然看见了水中火、火中水一般的奇景,明明神秘诡异,却偏偏发着极美的光。
他已合不拢嘴。
不是不想合拢,而是无法合拢。
他已被彻底冻结。
邀月玉白的手,宛如一尊鬼斧神工的精致冰雕,泛着霜白的寒气,已经按上了他的胸口。
一时间,风萧萧连眼神都仿佛被冻得扭曲了,他全身都几乎僵硬,只觉自己就好像赤身被浸入一湖寒水里,而四周的水正在渐渐结成冰。
但他看着邀月燃着熊熊火焰的眸子,一颗心又好似要被这汹涌的怒火给烧成了汁水,再蒸腾成雾!
身冷心热……这才是真的冰火两重天!
风萧萧勉强道:“邀月,我真快死了……”
邀月松开了手,盯着他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风萧萧冤枉极了,委屈极了,实在是石观音的声音太过惊艳,他已经很小心的忍耐了,不过神色稍微变了变而已,绝对没往偏了想……
他看见邀月又将手抬起,忙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这时,舱门口传来银铃似的笑声,长孙红咯咯笑道:“你还真是个废物,怕老婆的男……”
她话未说完,突觉脖子上一阵剧痛,身子一麻,整个人竟都已被邀月提了起来。
邀月眼中浸透的全是刺骨的寒意,冰凉的手掌,越来越紧,竟要将长孙红纤细的脖子生生拗断。
她一字字道:“他是我的男人,全天下只有我能说他,只有我能生他气,只有我能笑他……”
长孙红大骇,叫道:“你……”
一个字的气都没吐完,她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娇躯整个的瘪了下去,秀美的的脸颊往一边歪倒,美丽的眼睛大睁着,瞳孔上还蒙着一丝没有散尽的恐惧,以及一滴还未来得及滴落的泪珠。
邀月淡淡道:“我说话的时候,你应该闭嘴。”
她手一松,长孙红啪嗒一声,摔在了甲板上,软成了一滩鲜红的稀泥。
长孙红果然闭嘴了,永远的闭嘴了。
整艘船陷入一种死寂的气氛中,除了船破沙海的哗哗声,再无一丝别的声息。
此船通体是竹,毫不隔音,船上又几乎全是高手,这里的动静无异于在众人眼前发生。
舱底的楚留香和姬冰雁相视一眼,一起想道:“船尾这女人竟好似比石观音还要手狠,这两个女人碰到一起,可算是有好戏看了。”
只听船头一人缓缓笑道:“沙海无涯,谁曾想竟这般巧,偏偏让我遇上了贤伉俪,想是前生造孽太多了。”
这语声缓慢而优雅,已有个人自船舱中掀帘而出,往船尾走来,他笑道:“不知贱内是如何得罪了夫人,竟遭如此毒手。”
这人一张蜡黄的三角脸上,五官却似要挤在一堆了,颔下几根鼠须,却似被火烧过,又黄又焦,长得当真是獐头鼠目,不敢恭维,谁也想不到那么优雅动人的语声,竟是这种人发出来的。
更想不到,这样一幅尊容的人,竟是长孙红这种罕见佳人的丈夫。
邀月道:“你就是吴菊轩。”
她也吃了一惊,之前听那边的动静,此人可谓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不动声色便擒住了楚留香、姬冰雁、和中原一点红。
甚至说的三人心服口服,心甘情愿的认输认栽。
她只道定是个清雅高迈、智谋极深的文士一流,怎会长成这样一幅不堪目睹的模样。
风萧萧却是一阵心寒。
这人温言带笑,扫过长孙红的目光,竟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不像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也不像看一个曾经亲密的人,倒像是看着一堆与他无关的烂肉,甚至一坨路边的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