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阳春二月,却下起了小雨来了,柳镜晓的心情也如同这春雨一般。
拿下济南城这一周多来,柳镜晓终于知道什么叫一入候门深似海,执掌一省可不同于一师之长,什么烦心的事情都来。
别的不说,这一周拦道认亲的就有十六七桩,柳镜晓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多亏了燕傲霜收留,否则就冻毙街头了。
只是柳师长既然执掌一省,立即就有许多人亲自上门来认亲,口口声声,相貌又何等相象,多了不知多少“柳三发子”之类的传言。
至于这一周多收到的信件,有二十三封是来借钱的,十六封是青楼中的某位妙人儿来叙一叙别离之情,三十七封是来寻找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十七封为娘寻找爱子的。
这些书信不乏默默支持柳镜晓的,“我和孩子会好好活下去的,但是能不能我们母子一点抚养费”,有热情洋溢的,“如果你不负责任,把我们俩个弃之脑后,那咱们一块同归于尽,”柳镜晓粗略清点一下,自己什么有了六个私生女,七个私生子外加两对双胞胎,其中还有愿意为柳镜晓去死的,“柳镜晓!你这个负心的,你不付抚养费,我就去死!”只可怜柳镜晓自以为洁身自好,外面却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
柳镜晓还真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就任山东督军,到底要惹来多少麻烦,因此谁也没想到,柳镜晓拿下济南居然不急于就任督军之职,通电全国:“本是为丁重帅复仇之举,今向中央及山东父老请罪”,下面电文内容更是出乎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静小姐继任山东督军之职……”。
督军之位,可是一省的最高军事长官,丁静虽然只是柳镜晓的提线木偶,出任省长也就罢了,怎么能成为一省督军?
以女儿之身出掌一省军政大权,这算是共和以来空前绝后的一例,何况让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同时出任督军省长,这让各省督军的面子往哪搁啊!
这种作法就连丁宁都感到不解,她拉着柳镜晓的手说道:“师长?你这不是开玩笑吧?”
柳镜晓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柳镜晓素来说话算数,令尊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对你们姐妹两人也不能忘恩负义!”
柳镜晓通电一出,数省督军联名通电反对丁静就任,还有好事者打来电报好言相劝:“女子无才方是德”,更有人劝柳镜晓即日就职,冷言冷语不绝而耳。
倒是中央的程云鹏内阁接电之后就立即颁发明电:“由丁静暂代山东督军兼省长之职”,之后的电文在把柳镜晓骂得狗头喷血之余,再加了一句“其罪可杀,非情可恕……由柳镜晓戴罪立功督理山东军民两政。”
那就是承认事实,这也算是无可奈何,柳镜晓背出鄂系自成一系,在归德更将鄂系的数个嫡系精锐师杀个干净,可眼下鄂系实力大损,柳镜晓独霸山东,杨林翼崛起河南,皖省巨寇韩志国称雄淮上,刘黑七更是流窜五省杀人无算,南方各省更是虎视耽耽,谁不会保证柳镜晓攻占山东之后会不会和直系联手黑鄂系一把。
现在直系数万主力暂驻衡阳,南征以来曹明和陈云杰除了虚位之外,没抢到什么骨头,几万大军师老无功军饷无着,虽然有保定大名两地的接济,将士们仍是一个个叫苦连天,曹明和陈云杰也有率兵北归的意思,可段铁民好不容易引蛇出洞,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虎归山,所以双方全力拉拢柳镜晓,直系更是希望柳军再出河南和杨林翼合兵一处,迎接直军北归。
不过柳镜晓眼下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心知自己扩张太快,在山东根基不稳,加上又属客军,所以对眼下的地位心满意足,还特地请出丁静这尊大神。
虽然省外非议纷纷,省内却是一片赞同之声,一个本省人坐在督军兼省长的位置之上,共和以来也是头一趟,如果丁静不坐这个位置,就要被柳镜晓这个外省人坐去。
特别是鲁南父老,得知督军和省长都是鲁南人,丁重在鲁南故旧甚多,又极有人望,柳镜晓才一发通电,鲁南各县长和乡贤士绅立即通电支持丁静,更立即派了劝进团到省城,他们对于柳镜晓能不忘旧恩更是赞不绝口,此后数十年,柳镜晓无论是在台上还是在台下,鲁南始终是支持他的一大助力。
不过鲁南的另一个想法却落了空,鲁南本是柳镜晓的发家之地,他们想着借机大富大贵一番,没想到柳镜晓上台之后竟是四平八稳,几乎没从鲁南带一个人到省府。
柳镜晓也知道这等过渡阶段最易产生波动,除了遣散部分老弱残军之外,他几乎是继承了王自齐的一套老班底,然后派了一小部分人员打进去。
即使如此,柳镜晓仍是忙得焦头烂额,特别是王自齐在鲁搜刮多年,民众不堪其苦,接杆而起者不在少数,再加上年来战火连天,溃兵常常上山为匪,省内除鲁南之外,匪部竟达二三万人,而十七师以一师之力要控制全省,总有些力不从心,加上要救济灾民,对付雄据胶东的四大家,这已经够让柳镜晓忙的了。
他在内政上头痛,外部事务更令人头痛,海上商人已经联起手要求柳镜晓赔还公债及积欠利息四千七百万元,否则柳镜晓不要想从海上借到一分钱,还好柳镜晓眼下还有些钱,便使出拖字诀分文不给,反正他自家开有银行,需要要多少款项从沈纤巧那拿便是,眼见着这钱是泥牛入海,手里的公债又已是废纸一堆,海上商人纷纷服软派了代表来泉城谈判。
现下沈纤巧只承认王柳开战所借的公债,而且在柳镜晓的授意之下,她重新使出公债整理这个法宝,所有公债依有无抵押品及实收数额,重新整理成一种“山东省府五年公债”,而且所有债务要进行大幅度减债,最高是票面值的一二折,低的连半折都不到,这两千万元的公债经过整理要变成一百多万,而且历次积欠债务一律免除,其次年利还只有六厘,而且从今年起停付本息三年。
按海上商人的说法:“这是卖国条约啊……”,不但不付半文利息,而且只有发行价的一半不到,代表们天天和沈纤巧吵架,但不敢拂袖而去,柳镜晓已经发出狠话了,如今本月底达不成协议,这钱就一分也不还了。
至于内债,沈纤巧也是用老办法,审计之后先大幅减债,然后这笔债务以债转股的形式投入到由鲁南银行改组而来的山东省银行,说穿了,柳镜晓就是想着种种办法赖债,就连旧山东省银行发行的省钞,柳镜晓也只是以低于市值的三折收兑新币,过期一律停止使用。
而王自齐原本以为一走百了,听人指点跑到程总理面前念了一段李后主的词:“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就准备领了程总理给的安家费后,跑到海上去当寓公。
没想到程总理正在气头上,当即指责:“以督军之位,擅离职守是何道理?”
程云鹏因为王自齐把山东给丢了,正在气上头,结果安家费半分没得,据说程总理还要查办王自齐,吓得王自齐就要躲起来。
程云鹏倒真想杀鸡给猴看,通令训诫了河南督军李福和安徽督军胡杰如作战不力,十七师师长柳镜晓目无官长犯上作乱,更想借下令查办王自齐用一颗人头立威。
只是王自齐毕竟也干过这些多年的督军,他灵机一动跑到与徐又铮娱乐一番,小徐素来喜欢雀战,他所掌控的安福俱乐部更是以发财升官为已任,为麻将美人为目标,这王自齐就投其所好,大输特输,一口气就输掉了十几条大黄鱼。
等小徐心满意足了,王自齐就痛诉程云鹏对待鄂系将领如此无情,传出去会令人心寒,这小徐虽然和程云鹏同属段铁民的四大金刚,可两人素来不和,徐又铮当即把这事捅到段铁民面前,结果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自齐刚想松口气,没想到柳镜晓这个要命的家伙已经缠上来,山东省所借所有款项都是由你王自齐经手,这钱自然也要王督来还,不然山东方面决不善罢甘休。
王自齐刚想赖账不还,没想到柳镜晓奸滑如鬼,王自齐在山东、海上购置了不少房产,柳镜晓先是把他的地址捅了出去,结果一堆要账的家伙围着了王府,接着柳镜晓就拿王自齐的房产开刀了,要求王自齐把这些房产的大部分都吐出来。
王自齐为了自己的着想,开始不认输,只是熊科长的军马统计科也不是吃素的,先是黑社会的老一套,送几把刀子上门,然后说把这些房产都捅到报纸上,让海上商人来查封房产。
柳镜晓当杨白劳的时候,黄世仁绝不敢上门讨债,可他当黄世仁的时候,别人绝不敢欠钱到明天,所以王自齐也立即软下来,双方在价钱上有些谈不拢。
这些杂事把柳镜晓忙得焦头烂额,他气得把笔一扔,望了一下窗外的春雨,然后长喘了一口气。
门外的卫兵对昨晚的流水宴十分满意,还在轻声议论纷纷,那是柳镜晓入济南之后在内政问题唯一的一桩大手笔,既然攻克济南拿下山东,他柳镜晓也不敢亏待弟兄们。
虽然柳镜晓下令所部全部撤出济南城退到长清一线待命,只留段智洁的宪兵在城内维持秩序,并不代表柳镜晓要亏待了弟兄们。
他在高兴之余,决心在战地犒赏三军,派军需到济南找饭馆。承应这趟外会,合计要订一千桌到一千五百桌酒席,买卖倒是一桩好买卖,可是大家只有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彼此干瞪眼,谁也不敢接下来。后来还是东兴楼的大拿有点胆识,跟店东马宁一合计,乍着胆子,把这号大买卖接下来了。
这马宁本是德州人士,早年以贩卖伪劣扒鸡为生,发家后转为合法经营。后赴济南开办东兴楼,为中原首屈一指之鲁菜馆,尤善办理廉价大筵席,只可惜前次沈鹰率部逃回济南,王自齐摆了流水宴为沈鹰接风洗尘,结果坏了招牌,那当真是门可罗雀。
桌椅方面倒不用发愁、在战场上大摆酒筵,大家都是席地而坐,至于盛菜用的杯盘碗盏,因为数量实在太多,着实让马宁伤了点脑筋。后来他终于把城里城外,所有跑大棚口子上的家伙,全给包了下来。这个问题才算解决。可是炒菜的锅,上那儿去找那么大的呀,到底人家马宁真有办法,他把济南城内干果子铺炒糖栗子的大铁锅,连同大平铲,一股脑儿都运到长清前线,当炒菜锅用。
一开席,煎炒烹炸溜汞烩炖样样俱全,苦战几个月的阿兵哥,不一定能天天吃到热菜热汽,成年整月不动荤腥的老哥们,现在山珍海味,罗列满前,一个个狼吞虎咽,有如风卷残云,一霎时碗底朝天,酒足饭饱,欢声雷动。长清大会餐,弟兄们这一顿猛吃,可就把东兴楼的买卖哄起来了,以后东兴楼遂为十七师官兵请客之首选。
正想着,柳镜晓发现自己肚子也饿了,正准备去找点东西吃,这时候郭俊卿带着笑容走进来说道:“不要出去了,在房里吃吧!”
柳镜晓一呆,答道:“不会俊卿你亲自下厨吧?”
这次进济南,王自济的专职厨子随王自齐一起跑了,柳镜晓也不想新招个厨师,就直接到外面吃,这段时间一家四口都忙个半死,时间夫妻们一起到外面找个小店吃饭。
“当然有人下厨了!”
望着相当丰盛的家宴,柳镜晓大吃一惊,望着郭俊卿说道:“难道是你和纤巧下厨?”
这时候柳镜晓的耳边传来银铃的声音:“我作的!”
明天至金华参加中专同学会,本周暂停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