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倒是非常的干净,全身上下没见半分伤痕,干净的甲胄依旧完整,连刀痕都看不见一个。
“云杨没有大碍,就是被火燎了一下。”
云卷见云昭面色不善,连忙解释道。
云昭迅速检查了云杨的伤势,发现真的如同云卷说的那般,云杨确实是烧伤,且没有他看到的那么严重。
“我不是说,时机不对,就不要拼命吗?”
云卷低头道:“杨哥说,拼一下就能赢的事情,然后他就亲自上去了,狗日的克鲁王居然点燃了火油柜,把我们挡在小河的另一边,两边的箭矢射的密集,然后,杨哥就把敌人的尸体劈开,往火里丢,好不容易让火势小了一点,杨哥就举着刀杀过去了……
我们见杨哥杀过去了,也就跟着杀过去,看见杨哥浑身带着火跟敌人拼杀,大家一起大喊,对面的克鲁王不知怎么的就跑了,他跑了,别的蒙古人也就跟着跑了。”
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我们居然赢了?”
钱少少接话道:“算不上输赢,不过呢,分拣部属的目的也达到了。”
“怎么分拣的?”
“凡是冲过大火线的人都是好样的,可以留下的,不敢过火线,怯战不进的人如今都战死了。”
“没敢过火线的人有多少?”
“七百余。”
“我们自己人伤亡如何?”
“战死四人,伤十六。”
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克鲁王有多少人?”
“不是我们事先预料的五千人,而是八千余人,他联合了四个部落一起出兵,在羊马山半路上设伏,我认为这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料,希望云杨可以退兵,绕过羊马山,沿着牦牛泡子河走远路进克鲁部。
云杨不愿意,他说士气比安全重要,如果绕道牦牛泡子河,不用跟克鲁王作战,路上就能跑掉一半。所以,他就领兵进了羊马山。
我替他守着后路,谁知道他们一进去,居然再无消息,我连忙带着自己兄弟冲进羊马山,这才发现云杨他们已经跟克鲁王打成一团了,战场厮杀的难解难分,我没有选择,只好带着剩余的自家兄弟杀进了战场,没想到,这时候,火线那一边就有人大喊“克鲁王跑了。”
我就丢弃了那些没有越过火线的蒙古人,自己也杀过去了,然后就一路追着克鲁王跑,直到克鲁王跑出山地,彻底进入了克鲁部的牧场,我们这才慢慢退兵回来。
结果,我们没有越过火线的人被人家给杀光了,越过火线的这部分人又把克鲁王的部属给杀光了。
因此,此战谈不到胜利,如果一定要说胜利,也只是云杨一个人的胜利。”
云昭听完钱少少的叙述,就坐在云杨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想的?”
云杨蠕动着香肠一样的嘴巴模糊的道:“我不想输!”
“你这样把自己弄得像一只没毛的鸡,就是为了打赢一场无所谓的仗?”
“输给你是我容忍的底线,我此生不想再输给任何人。”
“这一次你赢了,开心不?”
“当然开心,爷爷打了胜仗为何不开心?”
“有四个兄弟战死了……”
“跟着我打仗,赢了吃香的喝辣的,一生快活,金银财宝我不吝惜,输了,死了,算他背风!
爷爷只要一个痛快!”
浑身涂满旱獭油的云杨痛的不能入睡,云昭就坐在他的身边给他扇扇子降温,希望他能舒服一些。
云卷,钱少少去安置剩下的残兵,不一会,大树底下就剩下云昭跟云杨两个人。
云杨的脸肿胀的厉害,眼睛睁不开,半晌,忽听得云杨低声问云昭:“咱们周围还有人吗?”
云昭道:“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们走的够不够远?”
云昭打量一下周围,看不见一个部下,就对云杨道:“够远了。”
云杨猛地坐起来,用拳头捶打着被火灼伤的地方凄惨的大吼道:“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
“娘啊,我好痛啊——”
云杨一连大吼三声,然后就缓缓地用没有烫伤的地方靠在床榻上,喝了一口云昭给他倒的水,又把烟杆叼在嘴上,颤抖着手对云昭道:“不许笑。”
云昭给他点着了烟没好气的道:“除了你那年新长出来的毛你没让我们几个看之外,你什么模样我们没见过?”
一口浓浓的烟雾从云杨的嘴里喷出来,他似乎有了一些精神,握着烟杆道:“阿昭,我知道我这次错了,你要答应我,不管我以后犯了什么错,你都别不让我打仗。
那年,你让我跟高杰一块去金胜寺取那块石碑的时候,我睡了平生第一个女人,当时,快活极了。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女色,以为那就是天下间最快活的事情。
你知道不,当我浑身着火,还拿着刀子跟蒙古人厮杀的时候,我觉得我变成了一头野兽,只想杀人,只想听刀砍进肉体的声音,那一阵子,你知道我有多快活吗?
就算是我最喜欢的女人站在我的对面,那一刻我也只想一刀将她劈开,倾听那种声音。
通过这次作战,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喜欢战场!”
凉风习习,云杨终于酣睡入梦。
云昭继续坐在那棵树下看书,看蓝天,看苍茫的戈壁,看沉睡中的云杨。
戈壁上的蓝天蓝的纯粹,戈壁上的一些石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云杨睡得如同一个婴儿,他在睡梦中偶尔会因为疼痛无意识的哭喊两声。
钱少少过来的时候,云昭已经抹掉了泪花。
“我们还有能战之士一百零六人。”
“包括我是吗?”
“是的。”
“可用之人还剩下多少?”
“一千八百六十一人。”
“有愿意拿了赏钱离开的人吗?”
“有,九人。”
“你怎么处理的?”
“给了钱,然后杀了他们,将钱跟人都埋进了地下。”
“克鲁王那里有后续消息吗?”
“有,速里台传来消息说,克鲁王准备带着族人离开这里,去阴山下的秋季牧场。”
“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他想一走了之?”
“此次作战,克鲁王第一个逃跑了,所以,他已经在附近找不到盟友了,又担心巴特尔梅林找他的晦气,所以,想提前离开夏季牧场,带着族人去阴山脚下的秋季牧场避祸。
其余的土默特部的小部族们则结成联盟,他们约定,只要巴特尔梅林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部族进攻,他们都会共同御敌,还从各部族中抽出总数为四千人的队伍四处搜索巴特尔梅林,准备先发制人。”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对钱少少道:“高杰该来朵颜部了。”
钱少少立刻道:“三千人的火枪队全来?”
云昭点头道:“蓝田县有猛叔他们就足够应对了。”
“用什么法子进来?三千人的火枪队进驻朵颜部,需要的粮秣物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开始准备,到明年年初开拔,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云昭认可了钱少少的计划,将写好的调令交给了钱少少。
第007章 东不成,西不就
云昭在一棵树为了云杨的伤势停留了三天。
第四天,云昭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了朵颜部。
按照钱少少的指示,速里台找到了死掉的拉克申,跟同样死掉的拉何奇。
直到死亡,他们两个也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就像两个亲密的爱人。
把拉克申的尸体涂满了酥油,又请了一位专门送人离开尘世的喇嘛,将拉克申的尸体分解成最小的碎块,裹上糌粑之后在一处高高的地方喂给了兀鹫。
从天葬结果来看,拉克申是一个好人,他的尸体被兀鹫吃的干干净净,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拉克申是一个虔诚的黄衣喇嘛教的信徒,这样的后事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拉何奇却是不信喇嘛教的,他更加相信蒙古人的长生天,所以,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他的尸体应该放进河流里喂鱼。
没想到拉克申唯一的十一岁的女儿不愿意,她执意要将拉何奇的尸体装进羊皮口袋里,接受一百匹战马的践踏。
她还声称,唯有如此,她才会安心的嫁给速里台这个伪装的巴特尔梅林。
云氏一族自从云昭掌握大权以来,基本上对别人的意见持无视的态度。
拉克申女儿的要求却被云昭答应了。
拉何奇的尸体如她所愿的被装进了羊皮口袋里,被一百匹战马践踏成了一滩肉泥。
而拉克申的女儿在众人瞩目下与戴着面具的速里台完成了成亲大典,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朵颜部的权柄交给了速里台,这场婚礼结束之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子……
自从巴特尔梅林与朵颜部族长之女成亲后,那些原本四处围剿巴特尔梅林的军队忽然就解散了。
周围部族的使者甚至出现在了朵颜部族长大婚的典礼上,并且送来了不菲的礼物。
这是他们在向悍勇的巴特尔梅林致意,祝贺他成为了一个新的蒙古勋贵,可以与他们一起继续统治这片土地上的牧奴。
就在所有穷苦的牧人们以为他们的英雄从此就要变成王公,他们的英雄也要变成高高在上的王公,变成与他当初讨伐的蒙古王公一样的时候。
在巴特尔梅林大婚后的第三天,朵颜部开始西迁。
他们要离开朵颜这片贫瘠的牧场,准备进驻水草丰美的克鲁族夏日牧场。
并通过前来参加“忽力革台”的牧人们口口相传,号召所有没有牧场的牧民,可以加入到朵颜一族,一起享用这块肥美的战利品。
巴特尔梅林甚至当众割破脸发誓,他绝对不会要牧民的一只羊,要牧民的一块皮子,一口糌粑,更不会霸占牧民的妻子,女儿,他只希望,所有日子过不下去的牧民能够紧紧的抱成团,利用现有的牧场,一起过上一个没有税,没有压迫的好日子,朵颜部欢迎所有人,不论是罪囚,还是奴隶,只要是善良勤劳的蒙古人,朵颜部就是所有贫苦蒙古人的家乡。
朵颜部不收税——这个消息就像是草原上的风,从朵颜部一路吹向远方,听到这个消息的贫苦的牧民们欢欣鼓舞,没有族群羁绊的流浪人纷纷驱赶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牛羊向朵颜部靠拢。
那些深受部族压榨,日子过的苦不堪言的牧民们也纷纷起了要离开部族投靠朵颜部的心思。
更有一些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想要追随着巴特尔梅林干一场能改变所有蒙古人命运的事情。